第二天一早,郭修安带着三家营抗捐的村民,汇同十里八村的守望社长和百姓走了出来。
他们抬着“舍命为民”的金匾,带着干粮、扛着农具,浩浩荡荡的涌往伏阳县城。
郭治远嚷嚷着也要去。
郭修安说:“你留下看家,有事找你皮匠大叔帮忙!”
被鼓动起来的村民们大多是第一次进城,他们根本就不认识县衙。
他们进了城看见衙门就围,最后连府衙和镇衙也一起给围了起来。
伏阳知县于守林,望着衙门外乌压压的人群,吓的赶紧收拾细软,换了便装准备翻墙而走。
于知县一条腿刚跨过高高的围墙,就发现围墙外的村民正怒目而视的看着他。
于守林便赶紧缩了回去,哆哆嗦嗦的躲在了柴房里。
于守林在柴房躲了半天,发现村民们并没有冲进县衙,他便又没趣儿的走了出来。
喝了口师爷递上来的压惊茶,于守林又扫了一眼桌子上的网民数——村民们隔着门缝塞进来的万民书。
然后镇定自若说:
“就跟这群刁民耗着!晾他们三天,看他们还闹不闹!”
村民们轮番叫门,于守林就是不应。他悠闲的在内衙,跟师爷喝茶逗闷子。
城里的百姓和商号,看着满街扛着锄头的乡民,以为“民乱”来了,一早上就赶紧闭门歇业。
一上午过去了,“乱民”并没有打砸商号,抢劫商铺,而是全部围在了衙门口。虚惊一场的商号,下午又慢慢的开张揽客了。
城里的百姓看到围衙的村民,只是在门口客气的讨水喝,也就小心客气的送上了水。
到了晚上,守望社长们再次对乡民约法三章:
围衙动口不动手、不准骚扰百姓,不准为非作歹,违者族法惩治!
社长们给村民打气鼓劲说:
“咱们种地的啥苦没吃过?农忙的时候,哪天不是饿了吃干粮,渴了喝凉水,困了睡地头!
今黑儿(今晚)就当我们在田里的守庄稼吧!”
村民把带的干粮,拿出来分吃后就在衙门外的街上,席地而卧。
第二天,县衙门又被围衙的百姓拍的震天响。他们嗓子都喊哑了,衙门里还是没一个人开门回应。
挨到了傍晚,饥渴难耐的村民开始打退堂鼓。
郭修安对社长们说:
“不能退!“
郭修安说:“如果有人实在撑不住了,各村各寨连夜派人回去,换一些人明早继续来围衙!
撑不下去的乡亲等新来的到了,可以回去歇歇!
——咱们撑不住,县衙的官老爷们更撑不住了!”
时节已经过了白露,白天燥热晚上阴冷。
村民们又饥又冷的睡不着,聚在一起吹牛皮侃大山。
牛家庄的社长牛恒山说:“修安哥,你给老少爷们说段戏解解闷儿吧。”
郭修安是个戏迷。
其实农村人都爱看戏听戏,不管是字正腔圆的梆子(豫剧)、曲剧,还是越调、二簧、大调曲这些地方戏。
不管请来的是浓妆重袍的正经戏班,还是三五个人的草台班子,十里八村的村民们都会三五成群、骑驴赶车的去看戏。
平常每隔二三年,三家营也会请大戏班子来唱戏。
营里人便高高兴兴的去请出嫁的老姑娘、新结的儿女亲家,来营里看戏,热热闹闹不亚于过年。
唱戏这几天,台上哭台下泪,台上闹台下笑。
一场戏唱完,村民们常常扎在一起说戏评戏。
哪段戏唱的好,哪折戏唱的孬,哪个角儿唱出彩了,哪一句唱差板(错了)了。都能让村民们聚在一起,津津乐道的议论上十天半个月。
郭修安读过私塾,看得懂戏文,所以大伙都喜欢跟他一起评戏说戏。
三家营的村民聚在一起闲聚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听郭修安说戏。
郭修安也想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衙门口,给大家说说戏,调剂一下气氛,拢拢人心。
但在此时此地说戏,似乎有些不搭调(不合适)。
婚丧嫁娶、劝善讲孝的戏不合适;杀敌报国、除恶扬善的戏更不合适。
郭修安想了想说:
“今黑儿我不说戏了,讲讲咱们老祖宗从山西移民的古经儿(陈年旧事),中不中?”
伏阳很多百姓,祖上都是从山西洪洞移民搬迁过来的。
关于祖上移民的故事有很多,老百姓都对这段“古经儿”可谓是百听不厌。
一听郭修安要讲”古经儿“,大家个个又打起精神,竖着耳朵听他讲古经儿。
明朝洪武年间的那年秋分。
在山西平阳府洪洞县广济寺门前的大槐树下,乌压压的人群围在一个斑驳的案几前,七嘴八舌的向登记造册的官差问:
“官爷,俺们迁到哪儿?”
“官爷,给俺们的牛在哪儿呢?”
“官爷,俺们到了新地方是不是真给五十亩地?”
“官爷,迁过去真的三年不纳皇粮国税?”
案几前的官差们正忙的不可开交:
他们要先将四府二十八县,集聚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