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长回来啦?”
“咱们这回听厂长的话是听对了,那脸上都有光呢!”
一路上,李厂长听着厂里职工对他的称赞,那嘴上客气,心里跟吃了蜜一样——甜得不得了!
“霞映在阳澄湖上,芦花放稻谷香岸柳成形。全凭着劳动人民一双手,画出了锦绣江南鱼米乡……”他嘴里哼着京剧,双手背在身后,唱到深情处脑袋情不自禁地跟着晃起来……
这刚一到门口,手还没放到门把手上,里头就忽然拉开了。李珣看着他老爸的眼神热情而炽烈,谄媚地把他迎进家里,又殷勤地给他递上茶缸。
“爸,刚给您泡的茶!热乎着呢——”说着,又小声告诉他,“茶叶是你心心念念的老孙家的,孙珊下午刚给的。”
哎哟——
这小子还知道疼人了?李厂长挑了挑眉,有些诧异地看着他。手上倒是很自觉地接过茶缸,吹了吹浮在上头的茶叶渣子,小小地抿了一口。
香得不得了啊!
“爸——”李珣蹲在他身边,贴心地给他敲起腿来。
李厂长琢磨着,就觉得不对劲了。这小子平时对自己可是爱答不理的,今天这种样子……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咋地?你想买啥?”李厂长仗着对儿子的了解,老神在在地翘起二郎腿。
李珣正色道:“爸,你咋这么狭隘呢?我是那样的人吗?”
“哼——”李厂长气乐了,点着他的额头说道,“你放个屁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快说吧,想要啥?趁着你爸我今天心情好,说不定就答应你了。”
“啥都可以吗?”李珣问。
李厂长还没反应过来,嘴巴比脑子快了那么一秒钟回答道:“啥都行!”
瞬间,李珣放下了手,站直了身体,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
白南州的妈妈本名黄芳,在糖厂财务科当出纳。要说她对李厂长的崇拜,不得不提一个人——那就是李厂长的夫人,跟她同一个村子隔壁隔的黄燕。
当时这两人可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姑娘,长得水灵不说,初中毕业特别有文化。后来到了适婚年龄,两人又前后脚地嫁了出去。白副厂长那会儿年纪轻轻就已经身居高位了,反倒是李厂长,那时候还只是一名小小的车间主任。
两个姑娘从小就喜欢相互比较,结婚的时候也是白妈妈最风光的一刻——人人都说她嫁了个金龟婿呢!小白的爸爸也争气,没两年就当了水泥厂的副厂长,这一当……就是十二年。
再看李厂长,这短短的十来年时间里,那是踩了风火轮一样平步青云节节高升,现在已然是糖厂最有话语权的人。
黄芳心里那个难受啊,尤其黄燕如今又在行政处当主任,职位比她高了好几节,她这牙啊,咬得更紧了……
时间一长,这种人生不得意越发让她觉得老天不公。她眼红妒忌黄燕一家的幸福,嫉妒她丈夫的成就,连看李珣都比看自家儿子顺眼。
“哟——还知道回来啊?”黄芳看着儿子推门而入,吐掉嘴里的瓜子壳,阴阳怪气地说了句。
白南州心里刺痛了一下,啥也没说,只是往房间里走去。
黄芳一把扔掉手上残留的瓜子,一下子跨到白南州跟前,一个巴掌就扇了过来:“你那什么态度!没瞧见我跟你说话呢?”
巴掌说重不重,也只是稍稍让白南州的脸偏了偏。巴掌说轻也不轻,也狠狠地打到了他的心脏上。
他深呼吸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个笑:“妈——”
“我还是你妈吗?你咋越长越像你那死鬼老爹,好样不学尽学些坏的……”黄芳打开了话匣子,哔哔巴巴地开始骂道。
白南州只觉得一股无力感瞬间席卷了全身。他看着母亲龇牙咧嘴地叫骂,孙珊说得没错,他妈生病了。要是正常人,怎么能对孩子说这么恶毒的话,又这样一副嘴脸呢?
“妈!”他忽然大叫出声,声音震耳欲聋,直接把黄芳吓得呆在原地,他继续大声说道,“你歇歇吧,我爸不在家,他听不到您说的这些话!”说完,他一溜烟地跑回了房间里,手脚利落地插上了门锁。
屋子里,弟弟抱着膝盖睁着惊恐的双眼看着他……
这一刻,浓烈的心酸又浮上心头。他一步一步慢慢地靠近弟弟,轻轻地拥住了他……
闭上眼的瞬间,他的心中也笃定了些,再这么下去,总有一天他们家要完蛋!
不远处的孙家楼下,一阵清脆又怪异的鸟鸣声忽然响起。一直蹲守在阳台附近的孙珊眼睛一亮,立刻探出身子。
果然,在某一棵不起眼的树边,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朝她招手。
“妈,我橡皮筋掉下去了,我去拿一下!”跟邹淑梅打了声招呼,她匆匆跑下楼去了。
邹淑梅打着线圈的手一顿,她好像记得孙珊一回来就洗了头,头发正披散在背后晾干呢,哪来的橡皮鸡?她状似无意地问道:“你姐最近忙啥呢?”
孙江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电视上,敷衍地回答道:“看书,她马上跟书呆子没两样了。”
楼下,孙珊寻了一大圈,有些纳闷。刚才明明看见人了,到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