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道:“天下的治理从来都不是易事,何况还是一统海内的大秦?当初天下一统,朕便召集群臣,商议过天下治理之事,当初朕也想过将天下沉疴一举革新,但最终,在很多方面都放弃了。”
“甚至......”
“选择了更为保守的道路。”
“你设想的广开民智,其实当初也在考虑范围。”
“只是最终朕及满朝大臣都选择了‘驭民’,或许你会认为朝臣是有私心,亦或者朝堂不明事理,但朕可以明确告诉你。”
“非也!”
“并非是朝堂目光短浅,也非是朝臣有私心,而是这事对大秦有弊而无一利,我曾让御史弋给朕讲过,你在士人盛会上的表现,你所讲的的确让人眼前一亮。”
“但终究只是流于言表!”
“眼下你的确有一些想法,也有些作为,想实现你在盛会上的所讲,但你对天下治理之道一无所知,甚至完全是在凭空臆想。”
“广开民智?”嬴政摇摇头,冷声道:“你曾在学室上过学,应听学室的令史讲过大秦禁《诗》、《书》的原因。”
“农战之民千人,而有《诗》、《书》辩慧者一人焉,千人者皆怠于农战矣。”
“这是《商君书》的内容,即一千个只知道打仗种地的民众中,只要有一人精通诗书,就能导致这一千个人都不好好种地打仗了,就因为这句话,秦国乃至大秦一直遭至天下士人口诛笔伐。”
“这句话错了吗?”
“没错!”
“只是世上很多人理解为大秦不接受《诗》《书》,其实这个理解在朕看来是有误的,朝廷禁止的是那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自以为高人一等,又不事生产,耽于逸乐的人。”
“不过这些人大多读《诗》《书》罢了!”
“天下这类人的数量并不少。”
“若是广开民智,这类人的数量还会极速增加,而今天下士人的地位并不低,等到那时,民众下意识的会以为读书识字后,便能轻易的出人头地,但天下哪有那么多出人头地的机会?”
“若是人人效仿,天下岂非乱了套?”
“大争之世,之所以动荡数百年,就是因士人不谙沉寂,想要一施拳脚,实现抱负,但那时的士人数量有多少?等到天下广开民智之后,士人数量又有多少?”
“十万?百万?数百万?”
“由奢入俭难。”
“他们习惯了捧读书籍,又岂会再甘于继续去耕种田地、去拿起兵戈上战场?等到那时,这些士人就会成为天下最大的动荡之源。”
“再则。”
“大秦眼下的确缺少官吏。”
“但大秦缺少最多的是底层官吏。”
“天下士人大多是眼高人低之辈,他们想要的是朝堂高位,并不是去底层忙忙碌碌,儒家等百家之所以力荐诸侯制,这便是其中一个主要原因,天下分封,各封国都需大量官员,他们则能借此登临高位。”
“就算如此。”
“大秦又能任用多少士人呢?”
“广开民智之后,绝大多数士人都会无所事事的游荡街头,要么成为所谓的游侠,要么便是成为游手好闲的浪荡子,而这些人从来都不安分,也一直为大秦严厉打击。”
“现在仅仅是六国贵族和诸子百家已让大秦头疼不已,若是让地方民众也卷入其中,你认为大秦还能安稳吗?大秦又如何安稳?”
“这些后果你根本没有想过。”
“你以为广开民智之后,大秦就会跟过往朝代截然不同,甚至会走上一条康庄之路,但这只是你的臆想,根本就不现实,正如你知道的,大秦眼下衣食不足,若再让大量民众不事生产,天下不知会多饿死多少人。”
“你的想法很好。”
“但却是忽略了实际状况。”
“大秦开不了民智,不能开,也不敢开。”
“朝廷不仅不会开,今后还会更为严厉的打击私学,更严肃的封禁礼法、音乐、诗经等‘六虱’,凡是造成大秦民众思想混乱,以及诱使民众不务正业的,大秦一律都会封禁。”
“或许朕会被士人骂成暴君,写成虎狼,但朕其实并不在意,因为朕的确用的‘驭民五术’,也的确是在‘倒行逆施’,不过,朕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因为‘驭民’之后,至少能让民众呆在田地上,让他们或多或少能有些收成,而非终日好高骛远,游手好闲,从而让天下再次陷入到战乱之中。”
“朕自认无愧于民!!!”
秦落衡脸色一白。
他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他把未来设想的太好了,他的基准是以现代化国家为标准,而现代化国家的主要标志是教育普及以及知识的平民化,而他本想通过广开民智,去促进生产力,但他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大秦需要那么大的生产力吗?大秦用得到那么大的生产力吗?
而且......
大秦能消化这么多士人吗?
秦落衡摇摇头。
他其实已知道了答案。
大秦做不到,也没能力做到。
大秦的‘漕工’是官吏,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