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很迷信。
不然《日书》也不会成为大秦最为畅销的书籍,甚至比律令都还要受到重视,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仅仅是相师的一言,竟能让魏媪这么执着反对。
这实在是荒唐。
且不说许负是不是真有神鬼莫测之能,就算她预测的是真的,但神通不及天数,而他的到来,却是这个时代的变数,大秦的命运早已发生改变,过往的预言,也注定会发生改变。
秦落衡嗤笑道:
“魏夫人,你怎么也是出身贵门,为何对这些话深信不疑?且不说天下能不能乱,就算真的乱了,你以为天下还会继续走向分裂,六国还能够复辟?天下还会再次易主?”
“天下的格局早就变了。”
“我承认许负是一个奇女子,她或许是能看懂一些天下大势,但天下走向具体如何,我却是敢说,她并不清楚,而且时过境迁,大秦现在的处境已比过往好上不少。”
“她的推测或许注定是错的。”
“而且......”
“你又怎么知道,她只说过一次?”
“或许她对你说过的话,曾经还对很多人说过,只不过恰巧有人成功了,而世人记住的往往就是那个成功的,至于其他成百上千人的失败,则注定被世人所遗忘,或者被世人有意忽略。”
“你执着一句戏言,只会误人误己!”
“而且我的态度已经给出了,你认也可,不认也罢,薄姝都是我的妻,这一点容不得任何置辩,就算你是她的媪,也没办法改变,也永远不会改变。”
“言尽于此。”
“既然你不欢迎,那便就此打住。”
说完。
秦落衡拉起薄姝,径直朝门外走去,魏媪见状,却是有些急了,她不想让薄姝继续跟着秦落衡,但她在魏府地位并不算高,想拦住秦落衡也几乎做不到,只能在屋里急的直跺脚。
嘴里自然还骂骂咧咧的。
走出魏媪居住的屋舍,望着这富丽的院子,秦落衡不禁心道:本以为只有无权无势的底层,才会被人肆意践踏羞辱,原来就算真的当了官,地位低下的人,依旧入不了贵族的眼。
他们太高傲了!
想到这。
他对历史上的黄巢多了几分共情。
踏尽公卿骨,朱门至此无!
他原本对秦推出‘门阀’,还略有些不解,但见到魏媪之后,他却是明白,‘门阀’固然有很大的弊端,但想成为门阀,至少需要在战场上真刀真枪杀出来,但贵族,却是不同,他们是生为贵胃。
天生自诩高人一等。
而且......
大秦若是真的践行连坐制。
就算真成了门阀,若子孙三代再无进入朝堂的,就算是再显赫的门阀,也注定会没落,因为大秦的体制,不容许除皇室之外,任何家族长期占据着高位。
秦落衡目光微凝。
他抬头,望向了咸阳宫,心中十分复杂。
一方面,他感慨秦廷对体制革新力度之大,另一方面,也感觉到制度的难以为继,秦始皇欲建立的王朝,是在吸取了天下过往治理的所有教训之后总结出来的。
但也正因为此。
步子迈得太大,想法过于朝前,以致让绝大多数得利者不满,而秦廷行事又十分的霸道,这也连带着,又得罪了底层的民众,秦始皇提出的门阀制,本是用来取代贵族制的。
但并没得到世人认可。
而这同样会致使关中氏族离心离德。
他虽然嘴上一直说天下局势已变,但他心中属实没有底,天下的确发生了一些变化,但真有什么实质的变化吗?
大抵是没有的。
秦落衡心中也生出一抹急躁。
他感觉自己做的不够,天下若是继续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还是会随着始皇驾崩,再次陷入到群雄割据,到时无论是扶苏继位,还是胡亥继位,都难扫天下窠臼。
他前面对魏咎说咸阳是一座围城,但如今,他却是感觉博士官职对他而言,反倒更像是一个‘桎梏’,把他紧紧限制在了其中,让他不能自如的发挥。
一时间。
他甚至想违背秦长吏的要求。
他想去上朝!
!
一旁。
看着秦落衡脸色阴晴不定,薄姝以为秦落衡在生媪的气,神色也十分的委屈,低声道:“良人,我媪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那相师的话,我以前从没有听过,我......”
秦落衡轻笑道:“我没有放在心上,你媪说的也没错,有的人生来就是贵胃,自然看不起底层出身的人,而你又出身魏国公族,她自然对你期待更高,而许负那番话,却是让你媪生出了很多心思。”
“若非我横插一手,你或许真能生出天子。”
薄姝脸色微变。
见状。
秦落衡当即知道薄姝想岔了,又道:“你不要多心,我的出身我一向是承认的,这也没什么好辩驳的,而且现在是秦朝,已经不是周朝了,你媪的话,我并不在意,你也不要胡思乱想。”
“你是我的妻。”
“你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