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贾的分量不可谓不重。
朝廷九卿之一。
但他的一字一句,却句句诛心,看似有理有据的辩驳,实则是将华阜说的话全盘否定,悄无声息间,就定了改政的基调。
说话功夫属实了得。
原本经过华阜和郑国的辩论,改田政之势早已铩止, 但有了姚贾这一番话,改田政之势又重新占据了优势。
更令人心惊的是。
姚贾的话让人无可置否,甚至挑不出太多问题。
他没有明说自己的建议,也没有表态支持长公子,只是稍微提了一下说长公子的田政不宜长久,但他的一言一行,全程都在说要事急从权,要便宜行事。
如何行事?
自然是用短时奏效的办法。
但短时能奏效的, 眼下就长公子提的。
姚贾只字不提支持长公子,但却句句不离支持长公子,这等口舌之灿,不愧为当年游说六国的名士。
经姚贾这么一搅合,朝堂形式已瞬间翻转。
华阜面色极为难看。
他双眼死死盯着姚贾,好似要将此人看穿。
姚贾却是泰然处之。
不露声色。
“臣认为不妥。”杨端和起身,打破了举殿的探讨。
他高声道:
“奉常所言句句有理。”
“但在理吗?”
“臣却是不敢苟同。”
“现今朝堂,眼下的争议就是当不当推行‘使黔首自实田’,满朝大臣的奏疏,大多都是力荐,但我这几天听来听去,只听到了这个政令的好处,难道这个政令就没有弊端?”
“我不信没有。”
“不知哪位能给我讲一下弊端?”
全场静默。
众人对视, 但无人吱声。
杨端和冷笑道:
“既然你们不说,那我来说。”
“使黔首自实田看似不错, 只是诸位是否忽略了一个问题, 黔首主动上报田地, 失田的黔首自然会如实上报,地方豪强其实也会如实上报, 但这一来一去,黔首彻底失了田,豪强却如愿得了田。”
“这岂不是在纵容土地兼并?”
“大秦可是以法立国的,焉能容忍地方目无法度?”
“法不可越!”
“再则。”
“你们的建议是什么?”
“让失田黔首去种官田,这就更加荒谬了。”
“官田产出皆属于朝廷,让失田黔首去耕种,岂不是在耗费大秦国力,以养地方豪强和贪官污吏?”
“立国以来,朝廷大政不断。”
“而每项大政都极为耗费钱粮,现在你们又在这鼓吹自断一臂,长此以往,大秦只会愈发羸弱,等到朝廷入不敷出,天下突然生变,或者匈奴、百越来犯,朝廷岂不是毫无招架之力?”
“这如何能行?”
“你们这提议,非是缓兵之策,而是疲秦之计!”
“这若推行, 大秦危矣!”
这时。
孔鲋终于开口了。
他说道:
“《论语》有云:足食, 足兵,民信之矣。”
“无论是治国,还是在祭祀方面,足食都应当位于首要位置,而足食对应的就是人的生存。”
“眼下黔首几近活不下去。”
“朝廷不当去进行各种算计,而是该去解决民众的生存问题。”
“诚然。”
“凡是皆有利弊。”
“杨御史说的不无道理。”
“但杨御史可知,天下未一统之前,大秦人口已占天下半数,而那时秦地占天下不到三成,以不到三成之地,养活天下半数人口,这是何等丰功伟业?”公元前230年,秦是八十万平方公里土地,人口一千两百多万。
一统后面积三百多,人口三千万。
未一统前,秦国人口占比是天下一半到四分之三之间。
“现今天下一统,百姓安居。”
“而陛下当年迁大量六国贵族于咸阳,这是不是意味着,本就人口不足的山东之地,人口是不是更少了?”
“山东郡县其实是地广人稀!”
“官田大多闲置。”
“把没有产出的官田,交给失田黔首有何不可?”
“若是朝廷不愿,大可鼓励百姓开荒,以山东各地的现状,只要容许开荒,百姓大抵是死不了的。”
“但朝廷必须给百姓减负。”
“不然人人背着上百亩田地的租税去开荒,人都压垮了,又哪有心气去开荒?”
“如此。”
“推行使黔首自实田后。”
“官府既有租税不减,甚至还有新增租税,朝廷的官田依旧是归朝廷,大家各取所需,何乐而不为?”
孔鲋话音刚落。
郑国直接起身怒骂道:“孔鲋你少在这胡说八道,就你这能力,也配被称为名士?简直是名士之耻。”
孔鲋面色通红。孔鲋历史上也挺废材,他弟弟子襄,也就是孔腾还挺厉害的
愤然道:
“士可杀不可辱。”
“我这说的哪有问题?”
郑国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