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之上,漫山生长着擎天楠树,山峦起伏,带着层层绿浪,半隐于云雾之中。
南山主峰苍良峰山顶,一棵无名神树傲立于天地之间,苍翠挺立,茁壮苍劲,粗壮的树根拱出地面,巨大的树冠投下一片阴影。
下雪了,绿浪缀上了白花,唯独这棵树仍翠绿。
树下,一绿袍少年悬于空中,负手而立,神情有些严肃,开口道:“你真的决定要去?”
裴枍面向少年,表情坚定:“是。”
“你可知此去意味着什么?他不会放过你,你何不告知于他?”
“此错在我,无需辩解。”
少年深深看了他几眼,甩袖转过身去,消失于树干中。
裴枍向神树作了个揖,道:“多谢成全。”
魔界位于西南酷暑之地,此地火山遍布,终年高温,几乎寸草不生。
从南山赶去需一日路程,浇灌完神木后,裴枍马不停蹄地赶路,终于在月上梢头时到达。
一个独眼魔修候于入口处,见裴枍来了,便摇了摇脖子上的铃铛,自顾自地往里走。
裴枍听着这铃声突兀,想来是引路的,便循着铃声走了。
听闻进入魔界后便是魔市了,此处声音嘈杂,叫卖声,议论声,甚至惨叫声,几乎盖过了铃铛声。
裴枍便走得快些,尽力去听。
好像走了许久,渐渐静了下来,除铃铛声外,只偶尔有一些冒泡声。
也不知是哪,热浪扑面而来,不过一小会儿,裴枍便汗流浃背了。
路面不平,他几次差点踩进了坑里,幸而被魔修拉了回来,给了他一根棍子牵着他走。
如果裴枍能看见的话,就会发现坑洞中都有浅浅的岩浆,岩浆从山上流下来,咕噜咕噜地冒着泡。
许久又踏上了台阶,台阶很长,裴枍歇了好几次才登顶。听见门开的声音后,铃铛声渐渐远去。
“终于来了。”傅柃略显低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傅柃穿着一身华贵的金丝黑袍,右手托着下巴架于扶手上,左手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面无表情,漆黑的瞳中反映不出丝毫情绪,却让人恐惧,俨然一个帝王。
尊座前的桌上陈列着美食佳酿。
“过来。”薄唇轻启,说出的话让人无法抗拒。
裴枍缓步向前,走到台阶前还是绊了一下,镇定后又继续上前。
“慢着,”傅柃勾了勾嘴角,“既然走路那么不方便,不如爬上来呀。”
裴枍顿住了,嘴巴微张,尽显吃惊之色,身体僵硬了一瞬后,他紧了紧拳,慢慢弯下身去。
大概是因为穿着鞋才没有感觉出来,地面是热的,甚至有些发烫,手掌贴上去,热量慢慢传了上来,有些刺痛。
傅柃莫名地有些恼了,冷眼看着裴枍爬上来,在他撞上座椅之前不耐烦地将他拽起来,放在自己腿上,用力捏住他的下巴,让他面向自己:“你倒是听话!像条狗一样地在地上爬,你倒是不错啊,裴仙师!”
裴枍嘴唇微微颤抖,终是没说什么。
“怎么,觉得耻辱?也对,堂堂裴仙师,何时受过这般羞辱。不过,既然你来了,不管什么羞辱,你都得给我受着!”
傅柃看着裴枍屈辱的样子,心里很是痛快,但心底总有些异样的感觉。
裴枍此人,修仙世家出生,生于南山,出生时天降瑞雪,南方千年难遇的旱灾结束,第二年秋便大丰收,解了饥荒。
南山神树当日自行落叶,借落叶于裴家大堂之上显字:“此子他日定当福佑苍生。”
前来贺诞者,次年好运连连。此人一双眼可观万事,素有“天神之眼”的美称。与傅柃几乎同时结丹,更是在后来被合称为“南雪北寒”。
此人也是个翩翩公子,丰神俊朗,有些书卷气,平日里爱着蓝衣,总向往着大海,一柄白色凌雪剑背于身后,腰间挂一铃形玉佩,名净道。整个人如谪仙般,仿佛只可远观,实则温润如玉。
这样一个谪仙般的人物,如今却被自己任意羞辱。
傅柃笑了一声,不知是冷笑还是讥笑。他放开捏着裴枍下巴的手,拿起筷子夹了片半生不熟的肉,肉上隐隐留着血丝,送到裴枍嘴前,硬塞进去。
裴枍吃到了点血腥味,想吐出来,却被傅柃捂住了嘴,硬是吞了下去,有些作呕。
“吃不惯?可那时,我连这样的都吃不到!他冒死也只能弄些生肉给我吃……”傅柃脸上的表情转了又转,冷笑,愤怒,最后竟是怀念和心疼。
“他?”裴枍心里触动了一下。
“与你何干!快吃!难不成还要我喂你?”傅柃把裴枍从自己身上推下去,让他坐在椅子上。
裴枍在桌上摸索了一番,摸到碗筷后专心吃起了米饭,一口菜也不曾吃。
傅柃也算是耐着性子等他吃完,召人上来收了桌上的菜。
***
裴枍也不知何时晕了过去。
傅柃穿好衣服就离开了,也不管床上的人。
第二天,裴枍是被一盆冷水泼醒的,迷迷糊糊地听见一男子的声音:“没死就赶紧起来干活!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睡!快点!听到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