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戈觉得自己见过这双眼睛。他在记忆里搜索了一会,却没有找到头绪。
等一行人消失在森林深处后,他从藏身的地方闪出来,蹲在那些人留下的炊火痕迹旁,仔细观察了一会。
这里面果然有那个带他前来的脚印。
他几乎是当即就决定了要继续跟上,可就在他差一步离开空地时,他听见加密频道里忽然有人说话。
沈文侃略显焦急地问:“秦戈,你在哪里?”
加密频道传输信息的范围极其有限,秦戈本能地蹿到了一棵树后,这才回复道:“我在散步,有什么事吗?”
沈文侃隔空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对面的树林后传来息息梭梭的响动。
沈文侃从树后走出来,来到空地中央,原地转了几圈,看起来有些茫然。
“你能出来了吗?”他问。
“你跟踪我了?”秦戈反问道。
“我没有,”沈文侃诚恳地说,“简智者叫我来找你。我找遍了整个轨迹镇,有几个教徒指给我看,说你往这里来了。”
他们还真是无孔不入,秦戈慢吞吞地地从树后转了出来,“所以智者找我有什么事吗?”
“杨靖然到了。”沈文侃说。
杨靖然是在早祷告的中途光临轨迹镇的。谁也不知道她究竟如何从太平洋里逃生,又如何凭一己之力穿过层层阔叶森林。等秦戈回到教堂见到她时,她已经将自己收拾干净,捧着一杯热苹果汁坐在床边,恢复了一些精神。
几位先知围坐在她身边。简兰将双手搁在杨靖然的膝盖上,仔细地盯着她的眼睛,低声询问:“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吗?”
杨靖然沉默地摇头。
“一点东西,哪怕是一片描金的叶子。”简兰凑得更近了一点,目光摄人地从她眼眶里折射出来,“仔细地想想,沉浸进去,只要抓住任何一个线头,就可以拽出全部碎片。人的记忆不会消失,只会被暂时封存。只要你能够打开那张封条,宝藏就会重新回到你身边。”
杨靖然把脑袋埋得更低了。
简兰忽地从座椅上半蹲起来,双手按上杨靖然的太阳穴,脸颊贴着她的脸颊,在她耳边快速低语:“你首先沉入了一片海。刚开始是浅蓝色的,漂亮得像摩天楼的外壳玻璃。海水温和地托着你,太阳的温度舒适地抵达你周身每一个细胞。你放松下来,海水伸出上万条蓝色的触手,你无知无觉地顺从了它们,让它们带你往深处去。
蓝色越来越深,温度逐渐消逝了,你感到很冷。可是你浑身上下都没有抵抗的念头,躺在这里很舒服,消逝感也一样。氧气从你的肺里呼出,你看着它们漂浮上去,向太阳的方向漂浮上去,一切本该是这样!”
简兰充满蛊惑性的声音突然拔高了一个音调:“然后你看到了血。”
装满苹果汁的杯子摔在地上碎了,发出一声裂响,果汁顺着地板缝隙流淌。
杨靖然猛地攥住了简兰的手腕,试图摆脱她的控制,可是竟然没能攥动分毫。
“那是你腿上的血,你中弹了。”简兰继续用尖锐的声音说,“你挣扎起来,但是海水触手不肯放过你,它们牢牢攥着你,往地心的滚烫岩浆里去。可能要过几千年,几万年,上亿年,你才能到达那里,但是你总会到达的,因为这颗星球上的一切,最终都要到那里去!”
杨靖然激烈地抵抗着,在简兰的手腕上抓出道道红痕,很快泛出血印来。唐鹤扬和其他几个先知沉默地坐在一旁,对于这一幕没有作出任何反应。
秦戈几步上前,想要拽开那双桎梏杨靖然的手。然而,任凭他怎么用力,那双手就是纹丝不动。他想也没想地点了一下额头,这时候沈文侃立刻就明白了他要做什么,当即阻止道:
“等一下!”
可是以秦戈的行动力,任何阻止他的尝试都是滞后的。沈文侃只来得及给自己开启了保护,就眼睁睁看着无形的次声波扫荡过塔楼房间里的空气,几名先知避之不及,纷纷惨叫着摔倒在地。
唐鹤扬坐在其中,纹丝不动。
太平洋β区的区域总代理人选举正进行得如火如荼。这里的原住民们像候鸟一样从世界各地飞回家乡,上街为各自支持的候选人呐喊,或者挨家挨户地敲门游说。
这场选举其实并没有多少悬念。在“图灵游戏”引发了一系列社会动乱之后,人民迫切地期待着一种强大的力量,能够迅速地矫正这一切噩梦,让他们回归到平常的生活中去。
公理、正义和自由,这些人类自古以来就为之不断抗争的命题,在安全的生活面前,脆弱得像梦幻泡泡一样,一碰就碎了。
在所有这些候选人里,只有谢崇山切实地提供了他们想要的力量。只要通过126号条例修正案,玩家就能够被有效地监控起来,在必要的时候,也可以被驱逐出去,而余下的守法人们,则可以重新获得安宁。
这个方案简直就是黑暗中唯一的救赎,人们迫切地想要将谢崇山推上那个位置,或者说不管是不是谢崇山,是谁都好,坐上去,通过那条修正案,还他们原先的生活。
从开票以来,谢崇山的支持率就一路飞涨,在第一个地球时截止的中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