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被通缉者就这样不知不觉地混过了一道道关卡，找了一个高处悄悄落座了。整个太平洋β区为了这两天的一系列事情闹得沸反盈天，却不曾想，话题的中心人物竟然已经混进了法院的核心区域，若无其事地观看起了审判。
因为某种难以言说的隔阂，秦戈至今没有和沈文侃交流接下来的计划。不管对方还有没有营救同伴的打算，他都已经打定了主意。
如果审判结果对喻漓和杨靖然不利，他会尽他所能地制造混乱，将他们从这里带走。克尔市的监狱如同铜墙铁壁，到了那个时候，就谁都无能为力了。
秦戈本以为他们之间会一直这样沉默下去，却在片刻之后，忽然在许久未曾开启的加密频道里听到了沈文侃的声音。
“你听说过《死囚越狱》吗？”沈文侃在频道里问。
“没有。”
“它就是讲一个死囚，如何带着另一个男孩，一起从铜墙铁壁里逃出来的故事。”沈文侃说，“非常精彩，后来被效仿了无数次。当代就没有这种故事了。他们那时候的监狱，就是几根铁柱子插在原始土壤里，把人关进去。”
“他们在原始土壤上面建东西？没有地基吗？”秦戈惊讶道。除了旅游景点里被定期净化的区域，就连城市街道都要打一层地基，来盖住厚厚的充满了放射性物质的土地，这几乎是人类常识。
“他们那个时候还可以光脚踩在地上。”沈文侃说。
“那不是跟空白版图的人一样了？用不了多久，腿就会残废吧？”
“我也不知道。我读到他们的平均寿命确实要短一些，活到**十岁就叫寿终正寝了。他们的监狱里甚至没有薄膜电网，随时可以从天上逃跑。”
“那怎么能叫监狱呢？”秦戈疑惑了，“随便就能被人劫走，自己也可以很轻松地逃出去吧？”
“对他们来说好像很难。”沈文侃说，“就和我们现在面临的情况一样。”
秦戈沉默了一会。
“你的意思是，你准备劫走他们？”他试探地问道。
“不能让这场审判走到结束。”沈文侃坚决地说，“在那个时候，防备是最强的。我们必须先下手。”
“但是如果他们被宣判无罪。”
“那我们也要下手。如果法庭不撕碎他们，‘清道夫’也会。”
秦戈几乎想也没想就同意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趁最乱的时候。”
什么意思？秦戈还没来得及在通讯频道里发出这句话，法庭门口就突然起了一阵骚动。
他们从人群的间隙中望出去，发现门口同时来了好几个有名有姓的人：谢崇山和田知平在法院门口正面相遇，双方互相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错开了前进的方向。
与此同时，郭传江竟然也到场了。主流媒体并不知晓他的存在，但平分日报社和谢崇山自然对他是知根知底。
三方在法院门口的狭小空间里撞了个正着，一时之间竟全都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在片刻对峙之后，郭传江率先挑起一个嘲讽的笑容，特地从谢崇山背后绕过去，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法庭。
田知平和谢崇山自然没有什么交谈的意愿，也随着人群各自入座。所有人都在轻声交谈，空气中浮着一层不真切的人声，像遥远的细碎海浪。
隔了一会，法官从厅侧的代步带上传送进来，兀自落座，海浪这才消停下去，人群之间紧绷的状态却没有随之褪去。
法官拉开悬浮液晶屏，案件的详细信息开始在他头顶上空滚动，审判开始了。
对于临危受命的老法官林寿来说，这场审判无异于是天降炸雷，一炮将他完美无瑕的职业生涯打了个稀巴烂。按照原本的计划，明天的这个时候，他就能够顺利拿到完成工龄的证明，办理手续走人了。
回顾这几十年的法官生涯，他所做的无非就是两件事：维持现场秩序，以及扮演一个亲和的裁决者。
真正的裁决权根本不在他手上。而早已被太平洋法令废弃的陪审团，也只在法庭上留下了几张纪念性的空席。
有关案件的一切信息都被确凿无误地录入审判系统中，双方在庭审过程中提供的一切证据与回应，也都被记录在案，成为最后计算结果的依据。
庞大复杂的信息系统承担了审判的功能。在庭审结束之后的六分之一个地球时内，它就能够给出准确的判决结果，并被即刻录入系统内。
法官这个职业，不过是作为一个人类代言人，将判决结果宣告给公众而已。这份工作轻松且有地位，向来是各大精英高校毕业生竞相争抢的对象。
作为一个德高望重的法官，林寿本以为自己的人生将会一路顺风顺水。他不是没有遇到过棘手的案件，也不是没有被推上过风口浪尖的位置。
但是，这一次跟往常都不一样，接过了这只烫手山芋之后，他就要退出行业了。若是最后一场审判没能给出公众满意的结果，恐怕在也不会再有机会挽回自己的信誉。
在他余下的晚年里，注定要遭到冷眼与唾弃，而他将不再拥有反击的能力，因为在整个太平洋版图上，最无用的只有两类人，需要战战兢兢地靠着旁人的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