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鹤扬都没这么乐观,杨靖然忽地意识到了这一点,深感自己提问的荒谬,于是不再作声了。她没说出口,但是所有人都明白了她的选择。
“好吧,那么后会有期。”沈文侃退后几步,冲着这几位朝夕相处过的同伴挥了挥手,与他们就此分别。
半个地球时后,消息传到了德琳娜耳边。同时听到的,还有坐在她对面悠然泡着咖啡的谢崇山。
这位本该被关在沃格市的办公室里日理万机的代理人,此刻竟然翘着腿的同时,右手平稳地端着一只壶,在隐秘的会所里向绯闻缠身的知名女歌手讨教手冲咖啡的做法。
他们的座椅恰好在玻璃天台的边缘,四周精心排列着好几株漂亮的原生绿色植物,深粉红色的巨大花瓣在浅淡香气中肆意舒展,晴天的时候,就像是坐在热带阳光下,慵懒得能让人忘记一切。
然而只有两位当事人才知道,他们表面和平的交流底下,究竟有多少耐不住此刻太阳温度的话题。
谢崇山不动声色地将刚刚冲好的咖啡推给对面的人,认真又诚恳地看着对方:“尝尝看这次的怎么样?”
德琳娜忽地冷笑了一下,她一直不喜欢这种政客之间的弯弯绕绕,要么互相吹捧,要么明褒暗贬,或者借着各种情趣来进行所谓的“讽刺”、“暗喻”,又荒唐又好笑,活像是顶着兔子皮的癞蛤蟆,做做口型还不露馅,一张嘴就只会发出一声“呱”。
于是她将那杯咖啡一滴不落地倒进了身后栽培绿植的土里,调皮地撅着嘴道:“好不好喝我也不知道,你可以问问这棵树。”
谢崇山到底还是看得懂眼色的人,没有再根据这棵树继续绕下去,主动切入了正题。比起方才接到消息之前的自恃、冷静,此刻他多了几分胜券在握,可又偏偏不写在明面上,叫人恨都恨不起来:“你觉得他们能逃到哪里去呢?”
德琳娜勾着嘴角反问:“你在说谁?”
“这就翻脸不认账了,”谢崇山笑起来,“刚刚不是还不肯交人么?怎么,现在护不了了,就干脆不管他们死活了?”
德琳娜说:“可是他们的死活本来就与我无关。”
“说的也是,”谢崇山点头道,“说实话,其实也与我无关。”
他低着头搅动着自己杯中的液体,平心而论他并不觉得这个东西有什么值得品鉴的价值,很多事情他无法理解,也觉得太过无趣,失去了装模作样的动力之后,这杯咖啡也变得又酸又涩。其实这种时刻很适合吐露几句心声,可是这么多年来形成的习惯还是叫他闭了嘴。
虽说都是在太平洋β区,克尔跟沃格的风貌却大不相同。作为沿海城市,繁荣商区几乎都依海而建,沿着海岸线拉出了长长的一整个条带。越是靠近内陆,就越是人烟稀少,因而几乎见不到沃格那种错综复杂的巷子。
田知平对这片地区熟悉极了。
在与沈文侃等人分手之后,他领着秦戈三人钻入笔直的暗巷深处,沿途垒砌的岩石遮住了阳光,身后的风掀来海洋的味道,如果心情闲适,这里实在太适合散步。
他们没有这种心情,因此反而觉得焦躁漫长,不知走了多久,两侧石壁在远方豁然打开,终于来到了尽头。
“我们在这边建了一个临时的住所,”田知平加快了脚步往外走,一边还在解释着,“你们先躲一阵,等风头过去了再出来。”
“听起来像个真的逃犯了,”喻漓苦笑,见到田知平之后,他整个人都活络了许多,“也不知道有没有风头过去的那一天。”
“一定会有的,时间会给所有人一个公正的答案,真相必定会曝露在阳光下。你要相信黑暗是藏不住的。”田知平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有光一闪而过,这种人总是能给人莫名的希望感,即使他什么都不掏出来,也会有人愿意追随。
秦戈看着这个眼神,一瞬间觉得有些熟悉,整个脑袋都是一震,记忆深处好像有什么要破土而出,而就在这时,先前留在他脑海中的那个画面又一次浮现了出来。杨靖然浑身是血地漂浮在他跟前,拼命向他伸出手,抓着、挠着,撕心裂肺地喊:
“救救我——”
尾音越来越尖锐,越来越响,突突地在耳膜边上震,死死揪着脑袋里的神经,秦戈痛苦地捂着脑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半个地球时之后,秦戈虚弱地坐在路边的石头上,小口小口喝着田知平递过来的水。这已经秦戈近期的第三次突然昏迷,杨靖然每一次都在场,此刻饶是再不愿多说话,也难以按捺了。
她立即用某种近乎挖苦的语调询问对方是否需要一把轮椅。
不光是她,秦戈本人也难以解释。几乎是从第一次醒来的那一刻起,他就在不断地感受到自己那种超乎常人的敏捷,如果说他花三个月的时间就走过了正常人二十年的自我认知之路,那么在这段短暂的时间里,他的所有体验都是正向到不可思议的。
于普通人而言,这就像是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突然成为了蝙蝠侠一样,颤栗、新奇,充满诱惑。但是这几天来,一切都在往相反的方向背道而驰。
田知平神色凝重地看了他一会,忽然一把将他从路边架起来,冲另外两人打手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