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有这么多电子眼、飞行监察器,竟然收不住区区几个入口?”杨靖然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但是电子眼会被信号干扰,监察器很容易被击落。”
“我要进去。”秦戈忽然开口道。
争执不下的两人同时安静了一瞬,随即异口同声地道:“不可以。”
“进去看看就没那么多麻烦了,不管人工智能从哪里出现,最终肯定会去礼堂,是不是?不然他选在这个日子出现,又混进去,不是多此一举?既然他要去礼堂,那我就在礼堂等他。”秦戈说。
“你知道宇宙教的仪式是怎么做的?”杨靖然问。
“不知道。去了就知道了。”秦戈答道。
杨靖然一时无语。宇宙教可不是渔牧教那种只会痛心疾首地呼喊和平、传统、自然的无害角色。
他们手上沾过的血,并不比平分派更少。思维仪式是他们每周最重要的典礼,倘若被他们发现有个“闯入者”混迹其中,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秦戈满脸写着“我能打”,一副谁拦他路他就砍了谁的架势。他兀自站起身,交代道:“你们留在这里观察,遇到情况不对,你们商量着来。”
不是,等等,杨靖然拦住他:“就算有人要去,为什么是你?乌特金的那个喻漓,不好意思喻漓,他顶着你的脸放次声波的时候,你不是第一个晕的?”
“我那时候状态很奇怪。”秦戈说,“平时不会这样。”
他不肯多提当时发生的事。在“喻漓”转过身来面对他之前,在他得知火灾真相的一刹那,某种前所未有的情绪捕获了他,让他陷入了短暂的难以言明的脆弱。
这种脆弱攫在他心脏与外界之间相隔的那层厚厚玻璃墙上,狠狠地攥了一把,若非事态陡变,他甚至不知道那面墙会不会就此破裂。
次声波来的正是时候,也是那时他跌入了自己记忆中唯一的一场梦境。
他想再会一会这些“假世界”的人工智能,不仅是为了得到“钥匙”,也是想弄明白,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杨靖然并不愿意被这个敷衍的解释说服,但她细数了过去的几次经历,发现没有人能成功地扭转秦戈的决定。
她叹了口气,下定决心道:“好吧,我跟你去。”
虚拟世界的会议室里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对于修正126号条例来说,此刻并不是一个绝佳的时机。图灵游戏目前只不过是选民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种种恐怖的阴谋论调、奇异故事,也未能说服任何心存理智的人。
这时候召开紧急会议,修正相关法案,以取缔这个AR游戏,未免太过大动干戈。
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在座每一位的嗅觉又不约而同地告诉他们,如果放任下去,图灵游戏必将带来更多更疯狂的不安定因素。届时,新和派的执政能力必然会受到质疑。
无论怎么选,好像都是一个死局。
最终还是谢崇山打破了寂静。
“我让警厅派人去教堂那边看着。”他说,“如果再有模仿‘假世界’行为的苗头,就直接采取行动。我们不能这么被动下去了。
良久,章久心点头道:“你说得对。去做吧。”
唐鹤扬站在讲台前注视着陆续前来的人群,在长达两个地球时的时间里,他的动作丝毫未变。他习惯在仪式开始之前摆出这样的姿态,目的是能更快地脱离日常生活,迅速沉浸入非线性时间的维度。
在整个宇宙教教会中,能够不凭借思维仪式、辅助仪器就自主进入这一维度的,只有寥寥几位。有些人生来就擅长,有些人经过艰苦的训练之后也能习得,更多人一生都在修习的路上。
脚步声与交谈声很快如潮水般退去,他向下、向更深处游荡。
太平洋的深海暗不见光,珊瑚在冷流中漂浮,像孤魂唱的歌。
岩浆滚烫。岩浆熔化一切。熔化之前能留下漂亮的漩涡。
七彩蘑菇,核的颜色,被毒物喂养。土地干裂。空气中有雨。
光速导弹抵达行星的地表,脆弱地迸裂,如石块击开平静的湖。
世界坍塌下去,世界重建起来。主钟响了九次,余音在空气里震荡。副钟连串地呼应,一共响起三十六下。九点三十六分,也是当年地震波第一次撼动薄脆地壳的时刻,昭告仪式开始。
唐鹤扬轻轻点了下额头,打开通讯频道,一面沉静地环视着四周,在其中他一眼发现了几个鸡贼地四处打探的、两个梳着诡异螺蛳头的、一群茫然不知所措的,但是没有戳穿,一面在每个人的脑海中说话:
“万物皆有安排,善恶无关命运。救赎的道路在于内心,不是为了天国的光辉,而是为了生命的永恒。地球是绽放于深渊中的花,人类种族是花落时分结下的果。
我们是唯一的种子,唯一的希望。为了种子能萌发、生长,必须时刻警醒、时刻思考,必须懂得舍弃、懂得牺牲。当种子随风吹向平原时,每一个坏死的细胞都得到了它的价值。”
“生命常在。”
唐鹤扬用一种低沉而呢喃的音调说完最后一句话,示意在场的人一同闭上眼睛,打开通讯频道,沉入这个教堂里靠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