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又轻咳了两声,转头看他:“这段时间阿喑怎么样了,她的精神状况还是没有好转吗?咳咳,我这把老骨头常年待在这阁里,消息都不灵通了。”
说着,他的眼神便似有若无的扫了一下站着床一侧的老唐,感应到老爷子的几分问罪,老唐一时间哭笑不得。
“古爷爷放心,阿喑的状态已经没有以前那么糟糕了。”江绯将手中的听诊器放进箱内,不卑不亢的回话。
“那就好、那就好……”古老爷子点了点头,眼底是裹了高兴的,他缓缓吐了口浊气:“小绯啊,先前你说的那些,我这个老头子如今想想也不无道理,我古明渊纵权大半生,最对不起的,就是我的阿喑了。”
常年缠绵病榻已经让他的身体虚弱不已,多说两句话,便会咳两番。
“老家主,您身体不好,还是少说些吧!”老唐面上浮起担忧。
“说几句话也不能怎么样,”
摆了摆手,古明渊再一次看向坐在床侧的江绯:
“我知道你和阿喑向来关系好,也是生死至交,若是,咳咳、若是哪天我不在了,我不求你能彻底治好她,那毕竟是为难你,可我还是希望你能够让她安康下去,至少、咳咳、能够像个普通人一样生活。”
“古爷爷……”
他的让让老唐和江绯同时眉头一皱,才要开口便被老爷子眼神压制住。
他看江绯时,眼底是罕见的恳求之意。
“我其实知道,她这一生都在为古氏而活,为至亲之仇折磨自己,而我这个唯一可以给她温暖的人也成了摧残她的帮凶,在过去的时光里刻薄不已。”
或许是这几年的退居幕后让他有了足够的时间去看前程往事,便也才惊觉原来自己剥夺了许多,他的阿喑本该受人呵护的权力。
“她本该活波开朗的年纪,却比我这个老头子看上去还要沧桑,我如今也是真的怕了,怕了……”
他还记得。
刚将人找回来的时候,冰冷冷的小人儿让他心痛的无以复加,发了誓要弥补他的小阿喑那短短时日所受之苦。
可后来是怎么变了的呢?
古明渊仔细想了想。
似乎是在自己受过重创的身体不再足以支撑偌大家族开始,他就在渴望小家伙尽早成长中迷失了温情。
对那个本就千疮百孔遍体鳞伤的小人儿捶打刻薄,逼迫着她背负整个家族荣誉。
如今,他倒也成功了。
可那个曾笑颜如花奔到他怀里的小软丫头,已经成了钢铁不屈的模样。
哪怕再痛再累,也从不把自己的脆弱往外泄漏一分。
可他却隐隐慌了,看着她脑袋落下的病症越来越严重,便将才找到唯一一个自我喜好的人强行从那个擂场唤回来。
但并不是事事如愿的。
长叹了口气,古明渊眼底积攒了浅浅的痛色,摇了摇脑袋:“若我们阿喑只是普通人家孩子该有多好……”
那样,就能有一个平安顺遂的人生。
不必经历亲眼目睹至亲死亡之痛,也不会受恶人折磨之辱,更不会有那燥戾之气伴身。
床侧的老唐垂着脸的眼底侵染了湿气,最重没忍住偏头。
这个家族近三十年的兴衰,他看的一清二楚。
也深知那位由他看着长大的少主,身上都镌刻了那些伤痕历史。
江绯唇角泯得很直,眼底带了从来没有过的认真,看着老爷子一字一句道:
“古爷爷,这定不用您说。”
“当初若没有阿喑我如今也是一缕孤魂,更不会拿起手术刀,我此生志向就是替阿喑治好她的身体,无论多久,我都会让她健康。”
古老爷子知道,他说了就会竭尽所能的做到,终于扬起唇角点了点头:“阿喑有你这么一个朋友,是她的幸事。”
江绯摇头:“不,我遇见她,才是我的幸事。”
老唐将人送出去后,很快便折回了屋里。
“老家主,您拖江少爷照看少主怎么要咒自己呢?”
他很无奈。
鬼知道当时听见古老爷子说那句“若我不在了”时他是什么表情。
“若这花叫少主听见了,肯定又是小半月不理您。”
古明渊扯着唇笑了笑,看了他一眼:
“你也知道我有的身体情况的,都一把年纪了,就犯不着自欺欺人了。”
说着,便动身准备躺下去,老唐见状立马上前扶住他。
“有些事情你们刻意瞒着我就以为我不知道了,老头子我心里可是门清着呢。”
他看着老唐在床前忙活不已,说出的话让对方愣了愣。
老唐叹口气:
“我自然是知道瞒不过老家主的,但是少主说,她希望您这里,不要被那些污浊的东西给打扰了。”
古老爷子叹了叹气,没人看见,他被褥下被衣料包裹着的双腿上,一片骇人烧伤。
房间内,沙哑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
“小唐啊,你听,风雨开始来了。”
希望不要有那一天。
若有,他一个将死之人,也该早入归墟。
…
老唐轻手轻脚关上房门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