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鹿鸣被那两个女狱卒用白绫勒了脖子,一阵窒息,只听咔嚓一声,眼前一黑,就委顿在地。
不知怎的,眼前忽又闪烁流光溢彩,七彩光中大长公主还是八岁的样子,她抱着白毛狗子冲她招手,“鹿鸣快来,我们染手指甲!”
她欢快地应着,朝大长公主追去,忽听急促的脚步声从大牢外传来,一个一身戎装的男人跑了进来。
邱鹿鸣怔怔地站住了,那人竟是她的未婚夫婿苏毅鸿,一进了监牢,他就起脚踢飞两个女狱卒,悲呼一声邱女官,就急急俯身探她的鼻息,半晌一把抱住她,痛苦悲愤地仰天大吼。
她这才惊觉自己原来已是魂魄离体,于是慌慌张张扑了回去。
可那身体像是一块石头,她却是再也回不去了。
那七彩光芒越来越盛,里面好像有一股吸力,邱鹿鸣无法控制地飘向光亮处。
她不无遗憾地回头看:竟是缘浅至此,连一日夫妻也未做成。
邱鹿鸣猛觉脑子嗡嗡作响,仿佛什么异物猛地钻进脑中,她痛苦地叫了一声。
耳边是混杂着痛苦呻吟和狂躁喊叫的声音,她心中大骇,费力将眼睛睁开一条缝,一阵眩晕,眼前似有无数人影晃动,她几欲呕吐,慌忙又闭上眼睛。
似乎有人在砸门,嘶叫着,“憋死了!放我出去啊!”
邱鹿鸣也觉无法喘息,胸口更是闷得厉害,她伸手抓扯了两下胸口,不能缓解,又在喉咙狠扯了一把,一阵痛楚传来,仿佛是缓解了一些憋闷,她又抓了两把,恨不得把脖子抓开来,透一透气。
“啊!这是哪儿?”身边有个声音在呢喃,声音小得几乎听不清楚。
但这呢喃却似是惊醒了邱鹿鸣,她猛地睁开眼睛,这次不眩晕了,借着墙壁上昏黄的灯光,她逐渐看清,这里是根本不是什么房子,倒像是一个地洞,洞里横七竖八躺着许多人,有男有女,都在挣扎呻吟,有几人半趴着,扑在一个黑色大门上,嘶哑哭喊着砸着大门。
油灯闪烁跳动,忽的一下熄灭了。
邱鹿鸣最后只来得及看清,呢喃说话的,是挨着她趴着的年轻女子。
“下地狱了吗?”邱鹿鸣狠狠打了个哆嗦。
呵,继母每日都咬牙切齿诅咒她下十八层地狱,终于让她如愿了!
啊,大长公主在哪儿?
她想起,刚才还看到大长公主在七彩光中招手,而这里阴森恐怖,仁德善良的大长公主自然不会下地狱,大长公主和老官家,都是合该升天成仙的!
她急促地喘息着,连抓喉咙的力气也没有了。她懊丧地心想,这么难受是要死了吗,鬼还能再死一次吗,莫非是下一层地狱就死一次?
脑子渐渐混浊,不能思考,耳边又听那个声音提高了一点说:“卧靠,难道我穿了?“
邱鹿鸣完全听不懂,也无力琢磨,迷迷糊糊的陷入了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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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还是嘈杂的哭声和呻吟,邱鹿鸣察觉自己又一次醒来,还是躺在地上,只不再是地洞,而是室外,天色昏暗,空气污浊,鼻端尽是刺鼻难闻的气息,她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恐怕是第二层地狱了吧。
天上残月影影绰绰,被黑雾笼罩。
——地狱里居然也有月亮!
所幸不再窒息了,脖子上抓破的地方也觉出痛楚来,邱鹿鸣努力撑坐起来,入眼是一处处残桓断瓦废墟,有的梁柱还在燃烧,发出噼啪声响,匆忙来回奔跑的人,焦急地大喊着什么,也有人像她一般坐在废墟外面,有的发呆,有的哭泣,那废墟里,不断抬出尸体,也有没死的,灰头土脸奄奄一息......
邱鹿鸣忽然打了个冷战。
——第一眼看到废墟时,她想的不再是地狱,而是:北平是不是也遭到了轰炸?北大怎么样了?
邱鹿鸣揉了揉太阳穴,心脏狂跳,不明白为什么有这种陌生的想法。
这一揉,脑子一阵清明,足足过了半刻钟,她坐在那儿也没有动一下。
终于,她低头看自己的手脚和服饰,又摸摸脸和头发,一脸的不可置信。
“邱鹿鸣,你怎么样?”一个年轻女子远远喊着跑过来,到了跟前一把抱住她,见她没什么回应,又放开她,替她理顺头发,在她身上摸索了几下,凑近了看她脖子,“你没事吧?”
邱鹿鸣愣愣看她的脸,“无碍。”半晌又说:“田佩芝,是你啊,......你怎么样?”
“我没事,我们在轰炸刚开始就逃出去了,我出去了才知道你还在科学馆,真是担心死了,我回来找你!”
邱鹿鸣吃力地站起来,田佩之连忙过来扶她,“我听说北大和清大也都遭到了轰炸,还有消息说明天日军就进城了,老师让我们今天连夜出城,鹿鸣,你和我们一起走吧!”
邱鹿鸣还没回答,就觉脚腕一紧,似是被什么冰凉的东西缠住,她失态地哇哇叫,脑子里不停回荡着厨下刘婆子讲的地狱里无数毒蛇会缠住人的手脚身子,直到把人勒死。
田佩芝也跟着不明所以地跺着脚尖叫。
“救我!”一个微弱的声音从脚下传来。
“怎么了?”两个年轻男子闻声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