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春梅一生爱过三个男人。
第一个,是她的大学老师。
虽然只在大一时教过她一年,但她永生无法忘记他。
当年她十八岁,他三十八岁。
他是她的大学语文老师,他的妻子是俄语老师,但不教她。
他们没有孩子,夫妻两个总是一同上班,一同下班,就连去食堂吃饭,都是互相等着对方下课了一起去,形影不离。
这在八十年代的校园里,十分的惹眼,羡煞一众学生。
赫春梅莫名就喜欢他,他身边的空气都更清爽一些,那些诗词古文从他口中念出,也更优雅深刻一些。
少女的初次悸动,像初春的野草,一旦破土而出,便漫山遍野。
她辗转反侧,决定写一封信给他。不像别的女生扭扭捏捏说仰慕崇拜,或者共同进步,她直接就说: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他在第二天叫她出去,把信递还给她,有些无奈,也有些怕伤害她似的,笑着说:“赫同学,我知道了。可现在你是学生,要珍惜美好的青春时光,把精力用在学习上,将来为国家建设四化做贡献。等你过了二十岁,找个人品好、很爱你的人,两个人携手奋进,共同进步,好好地过一辈子!”那语气和神情,像是在哄骗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我不想要别人!我就想要你!”赫春梅倔强地说。
老师笑,“可我已经有了执手一生的人。”
赫春梅顿时泪如雨下,“那我就等,等她死了,再来牵你的手!”
老师收起笑容,有些沉痛有些失望地看着她,什么也不说。
大约是半分钟,或者是半个世纪,赫春梅哇地哭出来,一跺脚跑开了。
回到宿舍,她哭了一夜。
——他说他知道了。
不,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他的课她每次都早早到教室占座,目不转睛听他舌灿莲花旁征博引,他不知道她总是买了饭菜,坐在他妻子身后,看他乐呵呵端了饭菜回来两人同吃,他也不知道她常常站在操场篮球架下,沉默忧伤地看着他和妻子一圈圈地散步,然后手拉手回家......
赫春梅从小到大,一直是别人羡慕嫉妒的对象。
现在,她极端嫉妒他的妻子,这个幸运的女人!
她发誓要成为更加优秀的人,她依然坐在前排,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听课。
他是南方人,中等个头,清俊儒雅,声音和笑容都很温和,但他的字却极棱角分明,极有风骨,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粉笔,仿佛就捏在人的心上,扑簌簌的粉笔末掉下来,仿佛是磨碎了谁的心,赫春梅常常在课堂上突然就红了眼圈。
情丝怎是说断就断的,到大一下学期,赫春梅已被相思折磨得形销骨立,成绩也下滑得厉害,她又去找他,在他的办公室附近。
他拿着教案去上课,出门看到她,笑着问了句,“同学你是哪个系的?有什么事?”
赫春梅如遭雷击,她做了N种预案,想过深情表白,想过让他看自己为伊消得人憔悴的模样,想过死缠烂打,甚至想过为爱献身,就是没想到他根本就不记得她了。
骄傲了十八年的赫春梅,羞愧地捂着脸,跑掉了。
暑假回家,她趴在母亲怀里好好哭了一场,母亲问了一句,她只是哭不肯说,母亲就不再追问,“哭吧哭吧,哭完就了事。人这辈子,缺衣少吃能活,没亲人没男人也能活,哭吧,哭完就了事,不能总哭。”
赫春梅哭声更大了,她第一次品尝到求不得的滋味。
哭累了,就在母亲怀里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母亲在轻拍着她的脊背,身子轻轻晃着,就像父亲去世那一年,她哇哇地哭着,母亲也是这样,既像安慰她,又像在给她自己鼓劲:没了谁都能活,咱不怕啊!
大二时,赫春梅的成绩赶超上去,并在联谊会上认识了邱继业,邱继业是理工学院的,人品好,成绩也好,相貌堂堂,一双眼睛凝视她的时候,让她觉得他的世界只有她一个人。
大三时两人确立恋爱关系,她承认自己还没有完全忘记老师,偶然在食堂或校园小径遇到老师和他的爱人,她的心还是会颤抖。但她也在好好地爱邱继业,她知道这个人也是真诚爱着她的。
结婚后,才真正明白,母亲说的“结婚就是跟这一家人结婚”的含义。
她的婆婆不喜欢她,原因就是邱继业太爱她太心疼她了,母亲早告诉她,婆媳交锋第一个回合决定一辈子,一定不要怯场落败。她记住了,登记前第一次登门,她就拿出十二分的精神头来,以不变应万变,拿捏住邱继业,来抵挡婆婆的唱念做打。需要冲锋陷阵,她就推邱继业上去迎战,她从不肯亲身下战场,那样太掉价。
赫春梅最同情的是妯娌李金枝,连生了两个女儿,连工作也没了,当着一众人被婆婆骂得连头都抬不起来,大伯哥却视而不见,一句话都不为她说。
之后,赫春梅对邱继业说:“你们家都是这么对儿媳的吗,如果是这样,我们就分手吧,我宁可一辈子单身,也不受这样的气。”
邱继业也不喜大哥这样的表现,“他是他,我是我。我妈最疼我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