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中午时分,众人从饭店回来,全都坐到赫老太太的卧室里。
张丽群悄悄告诉邱鹿鸣:你妈在遗体告别的时候,哭晕了过去。
邱鹿鸣抱着秋宝,坐到赫春梅的身边,看她双眼红肿,鼻头和嘴唇也是肿的,比邱继业去世时还要狼狈几分。
赫春梅的身体是僵硬的,她并没有依偎一下女儿的意愿,只是低着头,呆呆地看着地板。
邱鹿鸣心想,爱是会用完的吧,赫春梅拥有那么多来自丈夫和母亲的爱,也终于用尽了。
而她们母女间,客客气气,保持距离,虽然爱的总量不多,但爱的用量一直都更小,想来,她们大概率是会相伴久远的吧。她自嘲地想。
大舅清了一下嗓子,可发出的声音依然嘶哑,“今天各家人都在,咱们就当着大伙儿的面,把今天的礼单清点出来,再把额娘的遗物也整理出来,做为长子,我不会侵吞任何东西,也不会占弟弟妹妹一分钱的便宜。”
赫长河说:“大哥你说这嘎哈,这些年都是你们伺候咱妈,就算妈把所有东西都留给你,我们也没意见。”
"是啊。”乔关关附和了一句。
赫长海没有看他们,继续说:“额娘没留下遗嘱,也没有存折,她的钱都是现金,包括首饰都在这个箱子里,就这么大一个小箱子了,当年额娘那么多嫁妆,都变卖了把咱们养大。这些年小辈儿给的钱物,也都攒着,现在均分四份,咱们兄妹四个一人一份。衣服物品,小辈儿要留念的,就来拿一份,剩下的头七都化了吧。”
众人默默地清点物品,有人打开了赫老太太的木箱,有人打开了她的衣柜,邱鹿鸣就抱着秋宝和苏毅鸿回了小卧室。
邱鹿鸣问起赫春梅的事情,苏毅鸿叹口气,低声说:“岳母在遗体推出时,非说那不是她妈,她妈不长这个样儿,等看到老太太眉毛里的小红痣,才信了,她当时哭得太凶,一口气没上来,就晕倒了。等救醒了,听说人已经推去火化了,又晕了过去......”
“小舅怪她,其实我也是怪她的,那天,姥姥一直念叨着妈妈以前的事情,说了很多很多,我竟没当回事,听着听着还睡着了!”邱鹿鸣把头抵在苏毅鸿的胳膊上,“其实,我更自责,你知道吗那天夜里我做了个梦,惊醒了忘记情节,只顾着看孩子,却没想着过去看看姥姥......我后悔死了都,你说我要是过去看看,是不是就能救回她?”邱鹿鸣抬起头泪眼巴巴地看着苏毅鸿。
“那是她在跟你道别呢。她这些年哪儿也去不了,总是坐在家里等着你们去看她,她等来了秋宝,这些日子应该非常欢喜。”苏毅鸿抹去邱鹿鸣的眼泪,“别太难过了,老人家九十多岁,这是喜丧。人,总是有生离死别的。”
邱鹿鸣听他声音有异,抬眼看他。
苏毅鸿擦去她刚涌出的泪珠,“那年我在內狱经历过更痛苦的。”
邱鹿鸣立刻紧紧抱住他,不让他继续说下去。苏毅鸿也紧紧地回抱她。
赫存志在门口说东西都整理好了,叫他们过去看一下。
两人松开了,邱鹿鸣给睡着的秋宝整理了一下小毛巾被,就去了赫老太太卧室。
钱物都铺在床上,看上去红彤彤金灿灿的一片。
赫存胜拿着一张纸,念道:“除去丧葬费用,再加上账面上收的礼金,现有现金十一万五千八百元,另有五十克的金条八根,金戒指四只,金手镯四个,金耳环四副。
现金是各个版本的币种都有,包括一沓航空纪念币,还有美元、英镑和卢布,一个铁皮盒子里,装了许多一元硬币,夹杂着一些铜钱和袁大头,甚至有几个游戏厅的游戏币。
这些年,赫老太太除了过年给子孙发红包,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所以大家给她的钱,都攒了下来,她也不存银行,只把钱放到一个木匣子里,据说时不时也要拿出来数一数。
金子却是她自己当年的陪嫁,首饰的样式虽然老,但成色不错。
漫长岁月,经历艰难时期,又分给儿女大部分,依然保留下这么多,可以想见当年赫老太太陪嫁之规模了。
她手上戴着的戒指镯子,及烟笸箩和烟袋锅,则随骨灰一同下葬了。
赫长海摩挲着几块金条说:“我小前儿见过额娘的嫁妆,多得我数不清,后来让我阿玛给捐了大半,又换吃的,越来越少,到八十年代,我阿玛去世,额娘从园子里挖出金子,给咱们分完,也就剩这几样了。当年我没啥见识,孩子多用钱的地方也多,早早把金子兑换了,不像老二老三,要么买房子,要么开公司,都用到正地方了。”
谢小琴说:“大哥大嫂不也买了楼,买了车,儿女读书上班都有出息,还孝顺,等老了我们三家谁也比不了你们家。”
“那倒是,我家仨孩子都孝顺!”赫长海又伸手把金条和首饰均分成四堆,又在每一堆儿上放了两摞现金,“额娘留的东西,每样不是四个就是八个,都是给咱们分好了的,现金每家两万,余下这些零钱,将来烧周年的时候用,胜子媳妇立个账,专款专用吧。”
宋秋波连忙应是,将或整或零的三万多元钱,装到一个印着储蓄所名称的无纺布提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