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猪也是一件技术活,一般的人不会,村里便就出现了帮邻居亲友杀猪的屠夫,这里的土话叫“宰剥子”。
小常庄的宰剥子有五个,常永生的大伯便是其中之一。
大伯名叫常国栋,除了会杀猪,会打猎,会钓鱼,会种所有庄稼蔬菜瓜果,还会打铁、赶牛车、打机井、修拖拉机和抽水机,到外地给本村联系小五金等业务,可谓是样样都会,所以外号叫“常万能”。
常永生家每年杀猪,都是请大伯来干,也不是白干,杀完后请大伯吃一顿肉。
二丫来到这个世界,是第一次看着农村宰剥子杀猪,所以颇有几分好奇:现今的杀猪,和自己那个时代杀猪一样不一样?
所以,她自始至终站在旁边观看。
常国柱和夏翠花两人在村里算得上最勤劳的人,不光出工挣工分最多,平时种自留地、养猪、养鸡、养羊也最好。
他俩养的猪,个头每年都是村里的前三,今年的这头猪达到二百三十二斤,在村里稳稳排第一。
这么大一头猪,别说大伯常国栋一人,就是加上常国柱和夏翠花,也是控制不了的,所以请本族的青壮年来帮忙控制。
这里控制大猪,不像有的地方先用大木棒将猪击晕,而是用猪爱吃的食物将大猪从猪圈吸引到院子里,然后,以常国栋为首,六个壮汉,一拥而上,扳腿抱腰,将大猪放倒,死死地将大猪按在地上,另外四个壮汉,用早就准备好的粗麻绳将大猪五花大绑,使大猪动弹不得。
大猪似乎自己知道大限来临了,四肢被绑不能动弹,只能用长长的大嘴拼命嚎叫,那声音全村都听得到,据说老人们凭猪叫声,就能听出猪的个头大小,肉的成色。
这叫声带有强烈的抗议和凄惨,听得二丫也惊心动魄,不过村民们早就听惯了。
她那个时代杀猪,几乎没有这种凄惨的叫声,因为那时杀猪用大砍刀一下子砍掉猪头了事,顶多就是闷哼一声。
至于孩子们,看到杀猪,便联想到了香喷喷的红烧肉,早就把大猪的抗议和凄惨叫声给忽略掉了。
大伯常国栋在其他人配合下,将五花大绑的大猪抬到事先准备好的半米高的玉米秸搭成的台子上,使猪头悬空,猪头下面,放一个大铝盆接猪血用。
到这时,大猪似乎叫累了,也可能是彻底绝望了,认命了,惨叫声低沉而沙哑了。
常国栋从扎在棉袄外面的腰带上拔出一尺半长的杀猪刀,那刀磨得锃亮,刀锋锐利,特别是刀尖很尖,闪着寒光,即使是二丫,也是看得目不转睛。
下面就是技术含量最高的活儿了:进刀的位置、角度、速度、深浅,都有讲究。
杀猪必须一刀致命,否则,猪血滞留,甚至渗进肉中,猪肉的成色就会大打折扣。
二丫的眼睛可以直接看到大猪的内部,所以常国栋猛然一刀捅进去之际,二丫看得清清楚楚,那刀准确无误地通过喉管,直达心脏,大猪咕噜咕噜几声就没动静了。
若是进刀的位置不对,或者捅进去的角度掌握不好,就会不能准确无误地刺破心脏,不能一刀致命,或者在刺破的同时把胃也刺破了,猪糞和猪血一起流出来,一大盆猪血可就作践了。
谁都知道,猪血,那可是好东西。
大伯杀猪,干净利落,二丫心里默默地给大伯点了个赞。
夏翠花早就烧了几大锅开水,倒进一个长方形的全村共用专门用来给猪退毛的长圆形大木盆里,七八个人一起将完全没有动静的大猪抬进盆里,不停地翻滚着。
翻滚了十来遍之后,开始退毛,第一个步骤不用宰剥子动手,而是常国柱和夏翠花动手,像薅草一样薅毛,此时,猪毛已经被开水烫得非常容易薅了,一薅一大把。
常永生也过去薅猪毛,二丫见了,也过去帮着薅。
第二个步骤,就是另一种技术活了,由宰剥子常国栋亲自动手,用一把刮刀,由上而下,将猪身上的残留物刮得干干净净。
这样,诺大一头猪,变得白白胖胖,在阳光下非常漂亮,猪身上没有一点划痕,也没有一点滞血,这猪杀得非常成功,可以打满分。
杀猪卖肉,绝不是自家吃不了,纯粹是为了换钱,那时候农民手里实在是没有多少钱,平时挣的工分,只能兑换一点粮食、大白菜、萝卜、红薯。
平时生活用的油盐酱醋、衣服之类,基本上都是靠养鸡卖蛋、杀猪卖肉来换点小钱。
每年置办年货,几乎一半的钱,来源于杀猪卖肉。
那时候没有冰箱,所以一般都是头天把猪杀了,夜里挂在院子里冻着,第二天赶紧到大集上卖肉,要不然,即使天冷,猪肉也会变色变味,卖不到好价钱了。
贫穷时代,人们不看重猪头、猪蹄、猪五脏六腑这些“猪下水”,而是看重猪肉,所以,家家户户都是把“猪下水”留给自家吃,而把大部分肥肉拉到集市上去卖。
就是猪肉,那时候也不认瘦肉,而是认肥肉,讲究几指的膘,差的二指膘,一般的三指膘,最好的四指膘以上。
膘越厚,越能卖个好价钱,赶集的人们将膘厚的肉买回家,可以用膘炼油,用这种油炒大白菜吃,很香,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