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神神叨叨的,吵得我头疼。”姜则蕙松开抓鸟的手,胡乱在身上擦干,一脸愁容地坐到了桌边。
怎么会这样?
以锦黎的性子,她应该是做不出杀人这事来的啊。
“她如今人在何处?”
“还被困在山里的阵法之中……”鹿福上牙碰下牙,哆嗦着回答。
有家不能回,还杀掉了身边唯一可以信赖的人,她一定很害怕吧?
顾不上想为什么,姜则蕙恳请宋承睿派马车给自己,“好不容易找到锦黎,我要去接她过来!”
“一起去。”宋承睿还带上了一队八名侍卫。
鹿福负责在马车前边带路,当夜,他们在鹤州与燕州交界的山林中找到了失魂落魄的柳锦黎。
她瘦了一大圈,眼神也不再是过去的懵懂小白兔了。
鹿福在心里默默叹气,觉得主人一定会把一切过错都怪在它身上。
毕竟说的是要照看好柳姑娘,而她如今却好像脱胎换骨,变了个人似的。
换谁见了不生气呢?
可是,从接到人,到带回王府,姜则蕙没有半点怨气,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后悔。
要不是她想出来的这桩馊主意,天道对他二人自有安排吧?
虽说时间长些,但也不至于把事情搞砸到这种地步啊。
魏淮身死,那紫竹仙应该已经回到了天上。
留下来的锦黎该怎么办?
“阿蕙,我杀了人。”柳锦黎蜷在被窝之中,彻夜难眠。
姜则蕙张开双臂抱紧她,想告诉她,这一切都不过是大梦一场,梦醒之后,她还是普陀山紫竹林里的锦鲤仙子,凡尘俗世,不过如此!
可是姜则蕙不敢说。
人间历劫千百种,但她没听过被历劫人被历劫人杀死的……
她不知道等回到天上,会不会要面对另外一番光景。
所以,相比于不确定的将来,姜则蕙还是觉得,更应该努力保护好的,是还活在当下的柳锦黎。
“你看,殿下也杀了很多人,殿下不还好好的么?你要是害怕,明天我们一起去问问殿下,他第一次杀了人之后,是种什么样的感受。”姜则蕙拍着柳锦黎的后背说道。
柳锦黎像是真的被这话鼓励到了似的,她毫无睡意,裹着被子坐了起来,清澈的双眼在跳动的烛光中泛着奇异的光泽,“对啊,我和殿下一样,都是为民除害了。”
姜则蕙的眼皮突突地跳,“他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
“我们被困在山林中时,我时常见他拿着树枝或石子在地上写写画画,觉得奇怪,便一直盯着。”
“起先他发现我留意起这个行为,便对我解释说,这是为了不让我们一直在林中迷路而做的记号。”
“我不大懂这些,便信了他的话。”
“但不久之后,我们摸索出了一条新路,趁着夜间雾气稀薄时,往没有去到过的地方走,他竟然咬破手指,在衣服上绘出地图。”
“那图上既有路线方向,更有山川河流等地形,这分明不是一般的记号图!”
“回想当初我救他,的确是因为觉得他受制于人,十分可怜……可我心中并非毫不后悔。说到底,他终究是昭月国的人,而且有胆识,有远见……”
“若此番因为我救他,给了他自由,给了他一个了解我大越地形的机会……他日魏淮回归乡土,两国之间战事再起,生灵涂炭,我当如何自处?!”
“关于是否要杀他,我想了很多日……我只宁愿是自己想多,想错,否则残害一条无辜生命,我的余生也不会好过。”
“然而越往前走,魏淮更加的肆无忌惮起来。他甚与我说,只要我愿意乖乖听话,跟着他回到昭月国,他定好生待我,绝不辜负。”
“谁要他的绝不辜负!且不论我大越本就强于他昭月国百倍,就算他是昭月国国君,那又如何?我岂是那等会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而弃天下人于不顾的卑鄙小人?”
至此,柳锦黎对魏淮的最后一丝好感也被消耗殆尽,满腔只余下浓烈的杀意。
最终,她选择了一个月高风黑的夜晚,搬起一块巨石,狠狠的砸向了睡梦中的魏淮……
“我从未下过那样的狠手,所以至今仍然记忆犹新……”柳锦黎颤抖起来,“我心中了然,这是我唯一的机会!若是我因为不忍心,下手太轻,那当日不是他死,便是我亡。”
姜则蕙这下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等鹿福发现情况不对之后,为时已晚。
柳锦黎不是要打晕他,也不是要打傻他,她是正儿八经要取他性命。
但……
唉……
快天亮时,柳锦黎过度疲累,终于沉沉地睡了过去。
而姜则蕙毫无睡意。
她轻轻翻下床,走到天井下,抬头看着晨光熹微的天空,期待着紫竹仙给她降下什么指示。
可是她坐得身子发僵,双脚冰凉,也没能等到任何异象出现。
姜则蕙拖着饥肠辘辘的身躯去煮汤,今日的汤水都陪着她难过得冒泡泡。
晚些时候,王府其他人喝了她熬的汤,都变得很难过,一整日恹恹的,满心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