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招贤令一出,萧铮几乎就没离开过大都督府,每日呆在府中恭候各地慕名投奔的士子。
起初正如他预料那般,敢来投奔他的都是一些寒门子弟,自觉在宁朝仕途无望,来他这个反贼头子这里撞撞运气,一展胸中抱负。
萧铮也不客气,你敢来他就敢给官,最先投奔他的一些士子都被任命为太守长史的高位。
消息一传开,不仅仅是徐州,附近其他州郡那些还在犹豫观望的寒门士子坐不住,生怕晚了连县令都没得做,纷纷星夜兼程赶来投奔,甚至连一些不受家族待见的世家偏房庶子也慕名来投,都被萧铮一一任命委用。
对于萧铮如此做法,新任徐州别驾从事杜畿颇有微词,认为选用人才应当慎之又慎,岂能如此儿戏。
新任大都督府长史荀彧却反而支持萧铮的做法,他理解萧铮和徐州现在的处境,与其说是缺人才,不如说是缺人。大规模的官吏出逃,已经造成整个徐州行政体系的瘫痪,下邳之外的郡县尤为严重,因为没有地方官的治理,文牍积压,盗贼滋生,百姓惶惶不安。因此,当前徐州诸郡县急需的是尽快派遣官吏去治理,从而稳定住局势。
不过荀彧也建议,给这些新任官吏设三个月的考察期,三个月后淘汰德不配位者,既能避免贪官庸官为祸地方,也能给后来者一些希望。
萧铮只能发自心底夸一句:“真乃吾之子房也。”
随着萧铮派去的地方官陆续到任,徐州开始正式推行均田。
按照均田令上的要求,百姓需要去当地县衙登记家中人丁,县令再按照丁口授予露田和桑田,并发放大都督府盖印的地契。
一开始,去官府登记的人寥寥无几。
警惕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本能,要不怎么会有“天上不会掉馅饼”和“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种俗话。
面对这种千百年来难得一遇的大好事,许多人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疑虑,担心这会不会是一个阴谋陷阱,一旦去登记了会不会就被拉壮丁之类的。
但随着大胆前去县衙登记的百姓真的分到了土地,其余的百姓纷纷坐不住,争先恐后前往县衙登记分田,生怕去晚了都被其他人分完了。
华夏百姓作为一个把种田天赋点满的族群,对土地的渴求无疑是刻在基因里的。
萧铮还特意派荀彧和杜畿巡视诸郡县,及时查处借均田大肆牟利的官吏,撤换推行均田不利的官吏,保证均田的顺利推行。
徐州百姓“耕者有其田”羡慕坏了其他州郡百姓,但是有眼尖的人很快发现均田令并没有说明仅限徐州百姓,一些走投无路的流民大着胆子前往徐州,去当地县衙登记人丁,居然也分到了田。
一传十十传百,这个时代最不缺的就是颠沛流离的流民,他们纷纷涌入徐州,要求登记分田。
萧铮也不客气,只要有流民来投奔就分配到还有余田的郡县,甚至还吩咐当地县令帮流民修建房子,费用一律由大都督府承担。
百姓也不傻,他们其实心里也明白,拿了萧铮的地,也就意味着上了琅琊军的贼船。
他们都很清楚他们土地是怎么来的,那都是琅琊军没收徐州权贵的土地重新分配给他们的。
这个时代普通百姓基本没读过书,他们不懂什么忠君之道,他们只知道谁给他们土地让他们种出粮食养活家人,谁就是他们的恩人,谁要抢走他们的土地,让他们一家老小挨饿,谁就是他们的仇人。
朝廷说琅琊军是反贼,但是琅琊军无偿分给他们土地,琅琊军就是他们的恩人。
朝廷如果要抢回他们分到的土地还给权贵,那朝廷就是他们的仇人。
他们都知道,只要琅琊军在一日,他们分到的土地就属于他们。但是如果琅琊军覆灭了,他们分到的土地也会被朝廷无情收回。
对于一个人而言,最痛苦的不是得不到,而是得而复失。
对于徐州百姓,尤其是那些刚迁入徐州的流民而言,他们的命运已经紧紧和琅琊军绑定在了一起。
琅琊军在,他们在!
琅琊军亡,他们亡!
纵使是与朝廷为敌,他们亦是一往无前!
就是在徐州这种上下同仇敌忾的时刻,下邳迎来了自洛阳远道而来的钦差,中书舍人俞竑。
俞竑一进入徐州地界就感觉情况不太对劲,按照他原先的预想,徐州沦于贼军之手,徐州百姓应该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朝不保夕,天天担惊受怕,惶惶不可终日。
但是他一路上看到的都是一派安居乐业的太平景象,他遇到每一个老百姓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目光中都是对未来的憧憬。
反倒是他们看到他钦差的车驾后,他们眼中的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仇视,若不是有几个高大威猛的侍卫随行保护,俞竑怀疑自己根本没有命活着到下邳。
进入下邳城后,情况变得更糟糕。
虽然说,有琅琊军前面开道,但架不住两旁的老百姓的“热情”,他们可能是怕钦差一行人饿着,非常贴心往钦差的车驾丢烂菜叶和臭鸡蛋,间歇还掺杂着“滚出徐州”、“滚出下邳”的怒骂,把俞竑和随行的侍卫搞得极其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