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建兴宫,勤政殿。
今日的朝会气氛尤为压抑。
皇上陈郢高坐在龙椅之上,面色深沉,目光阴冷。
文武百官尽皆低着头,神色惶然,大气不敢出。
河北局势一片大好,太尉罗林率十万官兵连战连捷,屡败白巾贼寇,不日将可抵邺城城下。
河北捷报频传刚让陈郢松一口气,还特意罢朝一日让官民庆贺,整个洛阳张灯结彩如同过节。
就是宋钧兵败投降也只是让陈郢稍稍恼怒,命人将宋钧一家老小通通投入狱中,但心里没太当一回事,想着只要平了白巾军之乱,小小琅琊叛军何足道哉。
但他万万没想到萧铮居然以如此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了整个徐州,实力瞬间膨胀数十倍。
更让他恼怒的是,除了一个自杀殉城的彭城县县令苏简,整个徐州的大小官吏逃得一个不剩,拱手把徐州让给了琅琊叛军,简直是丢尽了朝廷和他作为天子的颜面。
他真不明白自己和朝廷养这帮官吏有什么用,需要他们尽忠的时候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眼看下面一般大臣个个默然不语,陈郢冷冷点了一个名字:“中书监沈构何在?”
文官中一人出列,正是中书监沈构,他朝陈郢一拜:“微臣在。”
陈郢语气非常平和,没有半点问罪的意思:“彭城县令苏简之事,沈爱卿怎么看?”
沈构瞬间冷汗直流,面色惨白,嘴唇嗫嚅半天,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苏简跟他没关系,但苏简的顶头上司彭城太守沈松却是他的堂弟,苏简宁死不屈,自杀殉城,而身为太守的沈松却选择弃城出逃,两相对比,何其讽刺,教他如何开这个口。
见沈构半天不说话,陈郢冷冷再次追问:“沈爱卿,朕在问你话你为何不回,你究竟是如何看彭城县令苏简一事。”
沈构咬咬牙,吞吞吐吐说道:“彭城县令苏简忠贞于国,宁死不降贼,实乃百官之楷模,臣认为朝廷应予以嘉奖……”
“苏简忠义可嘉,朕自然应当予以褒奖。”陈郢却突然话锋一转,“然彭城太守沈松弃城而逃,置满城百姓于不顾,沈爱卿认为又该如何?”
沈构吓得慌忙跪下,惶恐道:“臣弟有负朝廷和陛下圣恩,望陛下息怒。”
百官面色更加惶然,毕竟从徐州出逃的大小官吏这么多,总有一些跟他们沾亲带故,甚至有一些就是他们家族的子弟。
如今皇上表面看着是在问责沈构和吴兴沈氏,其实又何尝不是在质问他们呢。
陈郢站起来,手指下面百官,厉声怒斥道:“朕要如何息怒,朝廷每年花这么多俸禄供养你们,一到朝廷需要你们的时候,居然只有一个小小的彭城县令为国尽忠,你们如何对得起朕,对得起朝廷,对得起天下苍生。”
天子一怒,声震九霄,连殿外执勤的侍卫听在耳里都吓得有些脸色惨白,何曾见过皇上发这么大的火。
百官更是惶然,一齐跪下谢罪。
陈郢看着底下一帮口口声声罪该万死的臣子,心中怒火丝毫不减,也没有让他们平身的意思。
“拟旨。”陈郢沉吟片刻,开口道:“彭城县令苏简忠贞于国,杀身成仁,其志可嘉,特追封为彭城太守,长寿亭侯,封其妻为四品诰命夫人,荫其一子为县令。”
百官齐呼“吾皇圣明”。
苏简生前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县令,追封为亭侯其实并不合规矩,但百官也不好反对。毕竟苏简的自杀殉城保住了朝廷最后一丝颜面,谁叫其他世家子弟都不争气呢。
该嘉奖的嘉奖,该处罚的自然一个都不能放过。
陈郢随后让人拟了第二道旨意:“凡徐州弃城出逃之官员,一律罢官夺职,永不叙用。”
百官再度齐呼“吾皇圣明”,心中却暗暗松了一口气。
皇上还好只是网开一面,将他们的子弟罢官夺职,没有问罪,也没有清算他们背后的家族。
百官的反应陈郢尽皆收眼底,他心中冷笑,他又何曾不想大开杀戒,将这些有负皇恩的官吏通通下狱问斩,但是他内心的理智提醒他不能这么做,这些官吏牵扯的家族太多了,真要清算起来,不仅仅是朝廷甚至整个天下都会乱起来。
如今北有白巾军作乱,南有琅琊军为患,朝廷更需要稳住这些世家。
等将来平了乱军,再一个个收拾他们也不迟。
“王丞相,当日你向朕建言一万精骑可平琅琊贼寇,如今不仅宋钧和一万精骑兵败被俘,连整个徐州都沦于贼手,不懂你怎么看?”
“陛下,宋钧有负圣恩,罪该万死。”王湛厉声怒斥,言辞激动。
陈郢忍不住皱眉,这王湛,跟他玩了一手避重就轻,顾左右而言他。
“宋钧之事朕自有决断,朕只想问徐州之事,你如何看?”陈郢干脆把话挑明。
王湛沉吟片刻,开口道:“如今朝廷精锐尽在河北,已无力再派军讨伐琅琊贼军,但朝廷也不可坐视琅琊贼军做大,依臣之见,朝廷何不考虑招抚之?”
招抚?
陈郢本能就想拒绝,毕竟萧铮一把火烧了他最爱的女人的陵墓,他时时想着要将萧铮千刀万剐,碎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