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世界上谁也不知道婉儿姑娘是怎么看,怎么想的,她没有向任何人留下任何话,凭生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等。
被苏延音这么一问,林筝身体后仰,靠在桥栏上,望向空虚处出神,双眼渐渐被泪水模糊,仿佛失去神智,嘴里竟哼出歌,摇头晃脑,一副疯魔迷醉的模样。苏延音心想,若不是被缚着,林筝姑娘可能会挥舞白衣,顾自沉醉地跳起剑舞来。
只听她唱:“是男如何,是女又如何,是神如何,是鬼又如何,天地真心有几颗……”
这场面,真是看得人唏嘘心颤。
安将军上前一步,高声呵道:“够了!恶鬼林筝你可认罪!”
林筝缓缓回过神,湿着眼角,轻蔑看说话人一眼,突然肩膀一抖,不可抑制地笑起来,最后,她的目光轻落到安将军的剑上,再移到安无樱的脸上,知是在劫难逃,疲惫至极地阖上了双眼。
安无樱道:“林筝姑娘,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林筝沉默半晌,道:“我还能见到她吗?偷偷的。”
闻言,众人又是一阵议论之声。
安无樱眼里有极微的水光泛过,道:“见不到。”顿了顿,又道:“婉儿姑娘一生清白,而你罪孽深重,自然是见不到的。”
随后,又道:“你执着于因果,肆意残杀仇人后代,作为报应。最后自身也缚于因果之中。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听到这番话,不知为何,苏延音心里一颤,沉着眸子看向安无樱。
而林筝仿佛被这番话夺去了本就残喘强撑已久的七魂六魄,双眼肉眼可见地极速枯萎,尤其是那句“见不到”,把她整个碾碎成灰,让身着白衣的她看起来状如一朵枯萎致死的百合,风稍一吹,便不复存在了。
见林筝这副样子,安无樱脸色冰冷,那缚得死紧的捕鬼绫兀地松了,围观的村民顿时吓得连退数步,有人不慎还跌了一跤,赶忙连滚带爬地躲到人群身后,手里还捏着臭鸡蛋,不知是之前扔的那位,还是捏着打算扔的那位。
安将军自是知道是安无樱松的捕鬼绫,眉头不易察觉地一皱,开口道:“各位不必过于害怕,我们会保大家周全的。”说罢,眼神恭敬又阴沉地看向安无樱,似乎在询问她这是要干什么。
安无樱没什么反应,只见林筝迈出一只脚,竟朝她的方向走来,苏延音的心一下缩紧,凝神看向安无樱和林筝之间。安无樱纤薄显得娇柔的身子,站得岿然不动,微微阖眼,像在漫不经心地审视,或者警告林筝突然的靠近。
只见,林筝极速抽出腰间之剑,扬起锋利的剑刃,倾身向剑刃倒去,苏延音惊叫一声,安无樱动作比林筝还要迅速,眨眼之间,衣袖一挥,阻止了林筝伏剑自刎的行为。
虽林筝已化为厉鬼,但只要她寻死,将死心注在剑上,倒下去,也会如凡人那般受到伤害,魂魄死亡的瞬间,荒井里的枯骨也会跟着灰飞烟灭,关于林筝的一切,便彻底在世上消失了。
林筝被救后,被镇于山下,永世不得超生。荒井里的枯骨被苏延音和金月一起捞了起来,埋在了婉儿姑娘旁边。南门村的武三虽洗清恶鬼的冤屈,但害人未遂的歹心其心可诛,两村之间的恩怨又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捕鬼三日之约,重金酬谢之类的事被安无樱回绝,不再提及。
安无樱本意是想早日办完公事,好在人间游玩一番,以解平日仙郡无聊枯燥之苦。可只在人间呆了几天,她便感觉身心俱疲,耳根受罪,想回去清静呆着了,穿上难受的公主鞋也无妨,大不了多飞几次鞋。
离开人间,返程仙国的那天,日上三竿,安无樱才从蜃楼下来,收了蜃楼,佯装从乡绅府客房出来,一走到大堂,发现众人已等候多时,管家领着北门村民们恭敬候着,要给安无樱一行送行,安将军和郡灵军,田统李坤等人个个手里拎着人间特产,大包小包,丰盛得很。
见安无樱走来,安将军无奈耸肩,表示这些可不是我要的,实在是盛情难却呀。
安无樱转头,向管家淡道:“北门村的墓地可修复好了吗?”
管家赶紧拱手俯身,恭敬回道:“回高人,都修复好了。”
临走,安无樱最后惦念的也是这一点人间之事,倒不是多挂念人间,不过是职责所在,公事公办罢了。
见安无樱双眼异样,桃色的眼影浓重,这可不是安无樱的风范,说话的鼻音也有些明显。苏延音自安无樱出来,目光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好奇地向金月暗中问道:“郡主这是怎么了,眼影打翻啦?”
金月细声道:“你忘了,之前我和你说过什么?”
苏延音已不记得,金月习惯了苏延音的白痴,又道:“郡主爱哭。”
“哼哧”一声,苏延音将笑憋住,再抬眸看向安无樱的眼神,多了些柔和的光彩。
这座高傲的冰山,昨夜自个坐在蜃楼的窗边,望着明月,垂了一夜的泪,侍女们不敢靠近,都在猜,郡主是在为林筝和婉儿的故事动容。
当下,晴空万里。
安无樱领着一行人已行至北门村界石处,驻足转身,向北门村民道留步。
阳光下,她凝神看了会人间,心里却想起女鬼,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