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悦,悦悦……”赵悦朦胧之中听见有人叫她,她想要回应,但是全身的每一根骨头都在叫嚣着疼痛,嗓子像插了一把刀片,生疼。
她努力睁开眼,看见了赵欢和崔俊兰有些模糊的脸。
崔俊兰脸上写满了焦急,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
赵悦一向是他们家起的最早的,哪怕不上学,她也会早起锻炼。今天是星期天,她想着赵悦昨天满身是伤的回来,想要多睡一会也正常,可等来等去,这都半下午了,赵悦还没醒,脸色还越来越苍白。
她一摸,赵悦的身体也有点发凉,这让她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她去求赵家老两口,老两口不以为意,说八成是感冒发烧之类的,多灌热水就好了。去求赵丰年,赵丰年又怎么肯帮?这个家里唯一还算有人性的赵喜年这段日子去了矿上挖煤不在家,她竟然无处可求,这一刻,绝望和失望一齐涌上心头。
“妈……”赵悦的嘴唇动了一下,发出一个几不可闻的声音。
崔俊兰一下抱住她,把脸颊贴在她的额头上:“悦悦,你别怕,妈妈在,妈妈带你去医院,你没事的。”
“欢欢,你把悦悦抱我背上,我带她去卫生所。”她在炕边背过去矮下身,让赵欢把赵悦放到自己背上。
赵欢去拖赵悦,废了老大的劲。崔俊兰骨瘦如柴,要背起一个和自己差不多体重的人十分吃力,她试着走了两步,就差点跪在地上。
两个人一个在前面扶,一个在后面推,踉踉跄跄地往前走。
要去卫生所需要下一个坡,崔俊兰重心不稳,身子向前一倾,自己连带着赵悦一起滚下了小坡。
“妈……”赵欢尖叫了一声,连忙追下来。
她满身都是土,还有被石头磨砺留下的伤口,她顾不上疼痛,爬起来去抱赵悦。两个人又试了几次,都没能把赵悦拖上崔俊兰的背。
一个人影从赵家的方向跑过来,快速跑到她俩面前,二话没说把赵悦背在背上:“阿姨,我来背。”
赵悦先前和盛唐约好星期六去县城的,可直到今天半下午他都没等到赵悦,于是自己来看看。可到了赵家往西屋里一瞧,一个人都没有,李招娣告诉他赵悦得了重病,崔俊兰背着她看病去了,他才追过来。
卫生所的老大夫以前是个赤脚医生,村里的人畜生病都归他管。后来成立了卫生所,全村找不出来第二个有医学常识的,于是把他给顶上了。
这老头治个头疼脑热,拉肚便秘还行,但凡复杂一点,他就抓瞎了。
老头按着赵悦的手腕号脉,又翻翻赵悦的眼睛,捏着嘴巴看看舌头,脸色凝重地摇摇头:“孩子他妈,依我的经验看,这孩子怕是……”他轻轻摇摇头。
脉搏弱到这个地步,眼睛都不聚光了,在他看来,这孩子已经没救了,除非能用最快的速度送到大医院,用上什么电击之类的兴许有救,但是在他这,基本就是死刑了。
崔俊兰眼前一黑,差点没晕倒过去,被赵欢扶住。
盛唐也急了,按着老头的肩膀一顿猛摇:“怎么会呢?她前天还好好的!你是不是看错了?”
老头连连摆手,指了指赵悦脖子上的淤青和满身的伤痕:“都打成这样了,能有好吗?不是我说,俊兰,赵丰年实在不像话!”
崔俊兰头晕目眩,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昨天赵丰年一整天都在家,赵悦的伤显然不是赵丰年打的,但是赵悦又死活不肯说自己的伤从哪来,她现在就算要记恨,都不知道该记恨谁。
“悦悦,求求你,别睡了,为了妈妈,千万别睡好不好?”崔俊兰扑在赵悦身上,不停地用手搓她的脸颊,想让她醒过来。
赵悦浑浑噩噩中,听到崔俊兰的声音,模模糊糊,撕心裂肺,她觉得心都揪起来了。
她不是没有妈妈了吗?文悦馨生下她,却抛弃了她,她也拯救过文悦馨报答了她的生育之恩,她们母女的缘分已经尽了啊。
“悦悦,求求你醒醒,你看看我,你看看妈妈。”崔俊兰肝肠寸断。
她已经失去过一次这个孩子,难道,又要失去一次吗?一个昨天还好好的,在膝下承欢的女儿,忽然就要死了,这让她怎么能接受?
崔俊兰把自己的额头贴在赵悦的额头上,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落,流进赵悦的眼睛里。赵欢也在一边哭成了泪人。
盛唐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天旋地转。他最好的朋友,最重要的人,可能会死?
他扶着椅子,站了半晌,才稳定住情绪。忽然上前蹲下身:“阿姨,把悦悦放我背上,我带她去医院,我要救她!”
这一刻,这个小小的少年背脊宽阔,声音坚定。
老大夫知道盛唐家有钱,连忙推了一把崔俊兰:“俊兰,还不赶紧的?有人帮你,快把孩子送医院去,兴许还有救!”
崔俊兰略略回神,才想起来当务之急是把赵悦送到医院去。
盛唐的爷爷作为村支书,能力还是很大的,他很快找到一家有三轮车的,把赵悦送去最近的医院。
“我就是砸锅卖铁,当牛做马都会还您的钱!”急救室外,崔俊兰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朝着盛爷爷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