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芜城西,开阔而平坦的海面,无风起浪,浪高如山,宛若一堵绵延看不到尽头的城墙,卷起千堆雪。
巨浪滚滚,海天一线,淹没海岸诸岛,直奔城墙而来。
滔天浪花中,一棵棵参天巨木拔地而起,枝繁如柱,绿叶遮天,形成一堵堵天然挡水墙,不断消磨着巨浪雷鸣般声势。
漫长海岸线上,无数树从泥土中拔出它们的根须,一步步挪向不断上升的海平面,巨大而纤长的枝干宛若无数手臂,迎风狂舞,一团团巨大的绿藤球从它们挥舞的手臂中抛出,成千上万,砸向那条涌向海岸的白线。
海面远处,浓郁的黑灰色雾气后轰然炸响,无数巨大的石块从雾墙后抛出,呼啸着坠向海中,每一块巨石都能掀起狂涛,旋即被海水吞没。
但无数巨石落下,海面上渐渐出现了山岳轮廓,积石成山,无数山岳开始在海面上诞生。
芦芜城上空,巨木飞舟之上,十余名青木宗长老,各自伸出手掌,捏诀掐咒,肉眼不可见的花树种子从他们身后飘起,随风飘向那些正从海底不断上升的山岳。
种子落下,或滚入石缝,或嵌进石壁,落地生根,迎风发芽,一根根嫩绿枝条在山岳上蔓延生长。
发出阵阵啮齿动物啃食食物时发出的奇怪声音,密集得让人肉麻!
轰然声中,一块山巅巨石崩塌,四分五裂,带着尘烟,滚滚坠入大海,随之而来的崩塌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刚刚冒出海面的山岳,须臾间少了一半。
一名看不出年纪的貌美女冠,这会儿手按肋下刀柄,一飞冲天,眼神光彩熠熠,大声嚷道:“后土宗送这么大一份厚礼,本宗岂能收礼不还!下面平时能打的,去给他们还份礼去。”
宗主昧然缓缓走上城头,双手负后,来到陆离身边,笑问道:“不是天下诸峰我为巅吗?山就在那里,不把它踩海里去,留着当凳子坐啊!”
陆离大笑,顿足直扑海面而去。
城墙般的海浪如被一柄锋利的巨剑刺开,海面分波,水落石现。
陆离每次落下,皆是一座山岳之巅,人落山崩,几个起落间,已有数座新生海山给彻底踩入海水。
“无量何在——出来受死。”
黑灰色浓雾骤然散开,天地乍现清明。
数百名或黄或黑长袍修士分为数拨排开,居中一人黄袍如金,头顶高冠,左手平举,掌中托着一座云山雾罩的黑色山岳。
后土宗宗主,道号‘巨岳’,俗家姓袁,本名已不可考,世人皆称‘袁巨岳’。
高境大修士如云。
单单神游期便不下百人,也难怪后土宗急于发动战争,且支持者众。
一宗底蕴深厚如斯,还有什么能阻止野心!
袁巨岳望向芦芜城头,笑呵呵道:“昧然兄,百年未晤,别来无恙,不会就派一个后生来迎接老朋友吧!”
昧然大笑:“袁大头,百年前你就长得丑,没品位,怎么一百年不见,品位不止没提高,人也长得更丑了,怎么——怕我家年轻人把你衬托得更加不堪,羞于见人。”
青木宗一众人玉树临风,衣袂翻飞,犹如神仙嫡凡。
反观后土宗,虽说人多势众,歪瓜裂枣居多,形象还真没可比性。
这是修行根脚所限,带来的由内至外的气质问题,五宗若只比外在形象,青木宗无疑算个中翘楚,少阳、水龙不相上下,离火宗稍逊一筹,总体说来都具有修仙者无可比拟的仙风道骨之像;然而只有后土宗,常年湮没于不见天日的泥渊地底修行,身材骨骼普遍较小,姿态不佳,按世俗眼光来看,可不就是一群长走了样的歪瓜裂枣。
袁巨岳也笑,若几句话就能打击他们,后土宗数千年底蕴,哪还能留存至今,“昧然兄,逞口舌之利有意思么!”
昧然一脸理所当然道:“有意思,本座向来以貌取人,自然觉着挺有意思。”
两大宗门隔海对垒,谁也不想输阵。
袁巨岳道:“不如乘此机会,来个阵前对将,看看百年来,你我两宗年轻人,是否能在甲子后担起宗门未来三百年之重任。”
昧然微笑道:“贵宗上下远道而来,本座可以满足你这小小的愿望。”
陆离双手环抱胸前,脚踩一座山岳,不停哼哼。
反正青木宗没谁比他打头阵更有资格!
后土宗众修士中走出一人,身材魁梧,披了件无袖鳞甲,两条手膀子肌肉虬结,各缠了一圈圈拇指粗铁链,链条尽头,悬挂着一黑一金两颗圆球。
“本宗星河流晚辈,龙醒,特来领教青木宗手段。”
袁巨岳轻声介绍。
虽然两宗战阵相距十里之遥,他的声音还是如同洪钟大吕,响彻整个海岸。
“龙醒,这是什么人?没听过啊!难道比无量还厉害?”
青木宗阵营中响起窃窃私语,都在讨论着这个龙醒何方神圣,竟能被后土宗派出来打头阵。
近百年,后土宗的确低调过分,除了一个无量,几乎就没有能让外宗记得住名字的后起之秀。
林默也有种蠢蠢欲动的心思。
不过在青山洲,来者是客,他也不便出面去抢主人家的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