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代困难的交通使得通信成为了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韩盈当年少,背杜甫诗时,对‘烽火连三月, 家书抵万金’理解的极为浅薄, 而如今虽未有烽火,甚至相距也不过二百多里的路程,但加起来得有四个多月才收到一次消息的她,心中仍止不住的担心。
前些天, 回来的游侠儿说她们安全的到达了方丘县, 来接她们的人看到那些药材都惊呆了,招待她们很热情,这是好消息,可后续仍旧是未知的, 韩盈无处可问, 只能想。
那么多药材, 不会引得有些人生了贪欲吧?方丘县没有认识的人,光互相熟悉就需要大量的时间, 更不要说还都是男人, 她的工作还好展开吗?游侠儿说方丘县穷的很,城墙都是破的,一直没有修,里面也不怎么样,那她们的生活怎么样?还有,方丘县大街上就有互相斗狠,打的头破血流的游侠儿,太危险了,她们总共就去了五个人, 住在一起也不是很安全的样子……
韩盈满脑子疑问,却得不到一丝解答的可能,只能苦中作乐的想起来自己前世玩的一款游戏,可惜那只青蛙至少还能隔几天邮个明信片回来,让人能了解几分呱孩子做了什么。
半晌落不下一个字,看着空竹简,韩盈无奈的先将笔放了回去,起身眺望远方。
郁闷的感觉太过明显,过来一起办公的许昭有些发现,他将自己抄写的竹简放在安几上,问道:
“主家可是有烦心事?”
“有些。”
微风拂过,窗外的树叶泛起绿浪,三伏天是最热的时候,人受天气影响,不仅身体容易燥热,火气也大的很,县衙里常有人吵架不说,回家后连魏裳都向她抱怨,她和家里人又生了矛盾。
当时的韩盈还劝了两句,可魏裳一句略带着羡慕的说,‘师长你真冷静,我看到家里人这么对我心里立刻就火气上来,根本想不起委婉了’的话给说沉默了。
家人和外人不一样,血缘和长期相处会让人有完全不同的情感,同样的话,外人说出来觉着不痛不痒,家人说出来,却和针扎的一样,疼的人想哭,可韩盈却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不只是在她处理下,郑桑和大哥韩粟从未说过这些话,更重要的,其实是——
她从未把她/他们完全的当做家人。
就像是前世面对父母时,她有时也会和魏裳一样,像火/药桶似的一点炸,情绪上头的和爸妈争吵,发疯,没理由也要父母无条件偏爱自己,但在这世,韩盈从未生出过这些情绪。
并非是她不能接纳郑桑和韩粟韩,而是她已经有过父母,有她们在前,她可以生出期待,接纳,但不会一直渴望,并将其看的太过重要,所以能够在需要的时候,保持冷静的,甚至只从利益角度去分析问题,然后像在职场一样说漂亮话,做漂亮事儿。
如此一来,家庭关系自然显得和谐。
这样情况对韩盈来说不算坏事,至少省了她大量的情绪内耗,影响做正事,就是当认识到这点的时候,孤独感便随身而至。
许昭看着韩盈的背影,不知道为何,明明是在三伏天里,他却觉着韩盈周身有些萧瑟,犹豫片刻,许昭开口,刚要询问是什么烦心事,便听的韩盈说道:
“罢了,把魏裳调过来给左仪帮忙就是了。”
孤独感这种东西,总是会在人脆弱无力的时候找上来,好在韩盈早就训练出了对它的抗性,没办法,父母都是医生实在是太虐了,打小她就没和爸妈全天候的呆过几天,大学工作后又都是一个人住,习惯就好了,更何况人与人之间远香近臭的,住一起看着热闹,指不定孤独会更甚,要是再加上被拖后腿和捅刀子……
那还不如孤着呢!
只是她的情况没办法实在特殊,没办法将经验传授给魏裳,倒不如先将其分开。
魏裳这边是件小事儿,韩盈情绪也没什么太多影响,不消一刻钟就调整好自己心情的她转过身,问道:
“你抄的那份启蒙卷可好了?”
主家说话有时候极为跳跃,许昭来的时日尚短,不接触外事,不知道她提的是谁,也跟不上她的想法,好在他也逐渐习惯了这点,主家问什么他答什么就是,见韩盈出声询问,他微微侧身,让对方看到安几上已经写满了的白绸:
“已抄完,还请主家过目。”
韩盈走了过来,小心的拿起来白绸。
启蒙卷编撰至今已经改了很多遍,从女医们的初稿到许昭的韵律改编,再到韩盈又用写公文的思路改写,最后师父稍微增删,终于算是定稿,当韩盈重新审视它的时候,便发觉其水准已经能够评判为中上,甚至自夸一句佳作也没什么问题。
这不是说启蒙卷文采极高,而是韩盈发觉,一篇好文,除去评判文章字句优美,更重要的还是其表达的内核和价值,就像是孔子的思而不学则殆,学而不思则罔,其实也没什么文采可言,但话中的道理和真理也没什么区别,所以看起来非常高深。
韩盈不敢将这篇拙作与大贤相比,不过,启蒙卷里知识的含金量还是很高的,再加上背诵简单,未来的传播度想必也不会很差,说不定,还能传到未来被挖掘出来,也成为一份‘古代典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