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询问的老者名叫蔡彭, 是一位医者。
至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大冬天的赶路,这件事说起来就有点儿长了,
蔡彭师从仓公,也就是淳于意, 说他可能没多少人知道, 但他女儿可干了件改变国法的大事,没错, 就是缇萦上书救父, 文帝感动其孝心, 废除了大部分肉刑,还免了对方的刑罚。
这是大众所知的故事, 但很少有人知道仓公为何获罪, 这完全是医术惹的祸,仓公医术精湛,权贵和官吏豪族都想把他留在身边,其中的显赫之人甚至有赵王和胶西王,而仓公不肯依附, 用迁移户籍和去各地行医的办法推脱……成功得罪了人。
后面的事不用多说,而他和老师,也就是仓公的师徒缘分,是源于仓公一改过往医者敝帚自珍,不肯传授外人医术的规矩, 开始广收弟子, 蔡彭便是其中之一。
他们这些医者在齐地极为有名,甚至形成了‘齐派’,也逐渐有人开始向外走, 蔡彭便是如此,他不喜约束,所以四处游历给人治病,同时精进医术,只是如此一来,他和老师一样,也开始得罪权贵。
三年前,老师去世,蔡彭借着守孝还能勉强支撑,可如今出孝,他便找不到借口拒绝。
眼见得那些视人命于草芥,对他虽然表面尊敬,却时常用家人拿捏的权贵态度越发强硬,蔡彭急的团团转,突然,行商带来精巧的‘瓷瓶’和青药,看着它将权贵们的视野吸引过去,蔡彭立马有了主意,借着同行相轻,被韩婴激怒,要与对方一会的幌子,收拾家当,带着户籍和家人直接开溜,丝毫不在意如今已经是大冬天。
当然,他们一家人在这方面也的确不用太在意。
精通养生的蔡彭伸手捋了捋胡须,他年龄不小,胡须和头发都已经发白,身体却仍旧硬朗,冬日的寒风凛冽刺骨,他却好像压根感受不到似的,乐呵呵的回答:
“快了快了,明天就能到宛安县城。”
孙女蔡汶的脸瞬间垮了下去:“怎么还要这么久啊?”
母亲曹良见状,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
没有什么比让活泼好动孩子在车上一动不动,枯坐等待更难受的了,她也不知道女儿怎么有这么多的精力,也就是这些天赶路赶的久,女儿身体疲惫,才不像之前那样,不是下去跑着追车,就是吵着要骑马,实在是让人头疼。
腰间系着剑,在车队后的丈夫蔡盛驱马过来,笑着对女儿说:“你这个小皮猴子啊,就再忍忍吧。”
“可我忍不了。”蔡汶撅了撅嘴:“再坐下去,我的腿都要断了,还有,我好饿,饿的都能吃下一头牛了!”
“好啦。”蔡彭看着前面升起的袅袅炊烟,笑着说道:“现在也不早了,前面有个村邑,我看那边建的不错,说不定有富户人家,就不找亭,去那里借宿一晚,正好趁着天还没黑,让汶儿下车走,舒缓舒缓身体。”
说着,蔡彭将目光投向了儿媳,又道:“你再取些铜钱出来,多取些,好买些肉给汶儿吃。”
曹良顿了顿,没有反驳,按照公公的吩咐,侧身从行李中找出上百个足钱出来,用绳子串在一起。
看着越来越扁的钱袋,曹良泛起了几分愁意。
在家万日好,出门一日难,难不只在生活不便上,更在各方面都得花钱上。
刚开始走的时候,丈夫和公公还能凭借着医术赚取费用,可进了宛安县,连一个小村子里都有女医,看丈夫和公公的态度,似乎对方医术还不错,根本不是过往那些害人的愚蠢之妇,这宛安县医风这么兴盛,家里男人再想靠医术赚钱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钱只出不进……若是花光了可怎么办?
比起来郡城,宛安县可是个穷地方,她能织上好的绢,也能刺绣,可再好的绢,在这里,可卖不上什么价啊。
想到这里,曹良更加犯起愁来。
而比起来儿媳的愁虑,蔡彭就放松多了,他清楚自己的家资,光携带的金子就够全家吃穿不愁三四年,更不要说那些写在绢布上的医案、以及他收集的珍贵药材——这完全是无价之宝。
医者多好啊,有人识货,就不怕没人不买。
至于担忧家里的钱财不够,没有进项,这两项东西也不打算卖的话,那停留个一年半载的就去山阳郡不就行了?不说被奉为座上宾,想糊口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医术好了,到哪儿都饿不死。
蔡彭极有底气,这也是他如此乐天的缘由之一,他边逗着孙女边赶路,随着车轮不断行进,之前看到的村邑越发的靠近,只是越近,蔡彭越觉着好像有些不对。
一眼望去,大量崭新的土屋出现在他的面前,两三间,三四间的组成一个小院,院中搭着棚子,黑猪在里面哼唧,最近的那户,还有气宇轩昂的公鸡站在棚顶不肯下来,一个年轻人正用棍子驱赶,院落里十几只半大的母鸡正扒拉着土,再往别处瞄瞄,还能看到老马和黄牛。
若是只有一两家这么富裕,还能让人理解,可这村邑几乎家家户户都是如此,再差的都能有两间土房,房子,农具,猪和鸡乃至其它牲口加起来,怎么都得有个一两万……这怎么可能?
如此违反常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