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灵堂内外的盘算
钟鼓郁沉,凄风阵阵,惨云黯淡,天光无色。
雪,颤栗般地下着。
治平四年正月,京都汴梁一片惨白。
低回而沉重的哀乐被那尖啸的北风牵扯着从福宁殿西殿缓慢地穿过灵堂,飘出宫门,窜进惨白的宫巷,漫上惨白的宫顶,再遍布于整个惨白的汴梁城,去咬噬每一个本就沉痛的心灵……
福宁殿西殿中央,横着垂挂一道巨大的黑色绒布帷幕,帷幕中央停放着漆着49道浑饰金漆外套织龙黄锻棉套宫衣的金丝楠木梓宫,梓宫前横放着一条长长的祭台,祭台中央摆放着三牲瓜果祭品,两旁的铜炉和烛台上,点燃的蟠龙白烛及粗壮的檀香正冒着缭绕青烟……梓宫上面悬挂着英宗的画相,画相二面整齐而重叠地垂挂着一幅幅孝幛。
左边第一幅孝幛上是端明殿学士王珪题写的挽辞,那挽辞是:
“一夜催仙杖,悲声到九宸。玉阶犹报晓,金殿不知春。碧海无来使,青宫有旧臣。华封曾未幸,应误祝尧人。”
右边第一幅孝幛上是集贤校理兼判官告院曾巩题写的挽辞,那挽辞是:
“已应南阳气,犹迟代邸来。范熔归独化,纲理付群材。禹会方无外,虞巡遂不回。空惊柏城仗,箫鼓送余哀。
在白烛高香青烟缭绕的灵堂内,那阵阵低回的哀乐更是让人生出几多悲悯几多寒意。
这已是宋英宗皇帝殡天的头七的第七个祭日。
偌大的灵堂内,那些身披丧服按官价、身份大小依次跪拜的皇亲国戚、文臣武将,一个个如整齐排列着的大小相似的“白馒头”,偌大的一片“白馒头”静静地跪伏在梓宫前,除了风和哀乐的嘶鸣外,再没有一丝半点的声响……
跪在梓宫最前面的是皇子、公主。这其中跪在正中央的就是太子、刚刚被拥立即位的新君赵顼。
赵顼这年正当弱冠之年,生得面庞丰满,浓眉细目,魁伟沉稳。他自幼勤奋好学,日晏忘食,当太子时就喜读《韩非子》,尤其对韩非“富国强兵”的思想更为崇尚。
这天可能是跪的时间过久,也可能是另有所思,跪在前排的皇子、公主,有的要么不时扭动一下跪着的双膝,要么回头四处瞅看……
唯有跪在正中央的新君赵顼,或许是因为先王的溘然离世而过于悲恸;或许是为他这个王位来的过于突然而担忧先王那未尽之业自己这副嫩生的肩膀能否担当得起;也或许是他正在借此机会,慎重谋划一下自己这位即将登临大位的赵宋皇帝未来的宏图大业!于是,他始终双手仆地,额头紧抵地面,叩得丝纹不动。
可能是见新皇始终叩头不起,也可能是时间过久,原来那片平静的“白馒头”渐渐开始活动起来。首先是国戚、枢密副使高登谷,他先是侧面看了看左右两边跪着的大臣,见一个个还是死去一般跪在那里,再暗暗将头抬起,向前两排看去,见前两排也是丝纹不动地叩在那里,只得无奈地又跪了下去……
终于听到一个浑厚而低沉的说话声。
那是本次治丧的主持者、当朝宰相韩基,他披着丧服,迈着沉稳的脚步一步步走到新君面前,躬身双手搀扶住新君,劝道:“颖王,你的一片孝心,先王一定会知道,一定会保佑我大宋繁荣昌盛,江山永固。节哀吧,起来。”
高登谷一听,也不管新皇是否起身,自己首先骨碌站起,走到前面第二排中央,将他的妹妹即将成为太后的高滔滔拉到大殿门前,问道:“皇后,那事同新皇说了?”
皇后高滔滔看了兄长一眼,凤眉一展,说道:“没说。这事最好跟娘娘说。”
“好,那我们马上去找娘娘。”说着,高登谷脱下丧服,又帮着高皇后脱了,将两件丧服搭在梓宫上,拉着高皇后匆匆出了福宁殿,转身向西,向曹太后所住的慈寿宫走去。
这天,曹太后身着深青色钿钗礼衣,头戴九龙四凤花钗垂肩冠,端坐慈寿宫,正与一群人说着话。高登谷认识,他们是曹太后的两个弟弟及一群亲近的太监、宫女。
“太后,我家远房的侄子曹旦已长大成人,这次新皇恩荫,你一定得保举旦儿补个官儿做做。”说话的是曹太后的大弟沂王曹佾。曹太后的襦袖上似乎有个小杂物,曹佾边说边伸出两个指头将那小杂物拈摘下,再轻轻弹去。
这时宫侍佩兰拉出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对太后说道:“太后,我这王璋虽才七岁,但聪明过人,过些天新皇就要登临大位了,求太后在新皇面前说句话,恩荫时给璋儿补个一官半职,也好使他有个努力的方向。”
宫侍刚说完,殿侍也怀抱出一个婴儿上前,禀道:“太后,我这怀玉已三个月了,求太后能对新皇说一声,给怀玉补个一官半职,使他日后不愁前程。”
曹太后说:“你们都是新皇的亲戚、宫人,这等事,为何不去直接跟新皇说呢?”
沂王曹佾说道:“太后,我等虽是新皇的亲戚,但说话哪及你太后一言九鼎呀!”
众人异口同声说道:“国舅爷说得极是,太后说话一言九鼎,我们当然来求你了!”
曹太后说:“这等事归韩丞相管,你们去找他好了。”
众人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