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雁逸说到这里,长出了一口气:“我也不愿意相信是这样,可事实摆在面前,由不得我不信。就是他们合谋算计,想致我于死地,我把这些信直接递到刑部,证据确凿,终于改判了我无罪。”
“那你大哥呢?”含芳忙问道:“怎么处置了?”
“阴谋败露了,就将我大哥从家里押了来。按律本该问斩,可我父亲得知了来龙去脉,从家中千里迢迢赶来,花了一大笔银子,终于赎了罪,最后放了出去。”
“你父亲如此袒护他!”
卢雁逸语气如冰:“我父亲一向不辩是非,爱做滥好人,生怕长子丧命,就非要将大哥赎出来!”
“那你哥哥还能回家么?”
“他自然没脸回去,可是又生计无着,我虽没看见,听说他跪地哭求,我父亲本来搁不住几句话,当即就将我家在西北的生意归他打理,从此就再也也没回来。”
“这样的恶人,居然还能落个自在!”含芳不禁愤愤然。
出乎意料的是,卢雁逸的语气却变的平静了,似乎将这件事情视作被淡化了的往事,“他的日子并不赖,我父亲怕我报复他,将西北产业与老家基业分开,亲自掌管
,他在那里,也算是逍遥。”
“难道你也这么将他放了?”这可不像卢雁逸的为人啊。
“我是那种人么?”卢雁逸自嘲似的说,”我父亲自然也早就防着,对我说,若是大哥有什么事,他就立即自尽。我实在不忍心,只好先放过他。不过,善恶总有报,难道我父亲能庇护他一辈子不成?”
含芳听这话,像是还有打算似的,也没再问,而是说:“所以你就像大家传的那样,从此伤了心,就离开了老家?”
“是,”卢雁逸点点头:“虽然表面上了结了,但终究我父亲被气的大病一场,德远堂无人管理,乱做一团,我还没满十五岁,就接掌了家业。但我父亲不久就好转,自从这次的事情,我自然不愿意再留在家中,等我父亲能管事了,就游历四方,现在总算也有了些基业。”
他没细说到底有多少产业,含芳也不想知道:“那你为什么后来又回去了?”
“我就猜到你要这么问。”卢雁逸一笑,“要不是那年父亲病重,几乎没命,写了十多封信催我,我是不会回去的,家人纵使薄情可恨,可我忍心看着几代的基业,就这样付之东流。我
永远忘不了曾祖父创业的艰难,也忘不了祖父济世救人的心愿,管怎么说,我要把曾祖父、祖父的心血传承下去。”
“所以现在你决定接管德远堂?”
“是啊,”说到这里,卢雁逸微微垂下头,似乎沉浸在美好过往的回忆中,低声说:“我不能忘幼时祖父亲自带我学习治病下药,教我做人行医的道理,我不能辜负他老人家的期望。”
这极少流露出的柔软一面,让她心头一颤,静了片刻,才向他身边又走近了些,轻声道:“不瞒你说,在县城这些时候,我也听说过你家的一些事,可没想到里面这么复杂伤痛。你不要被往事缠住,那只是人世很小的一面,其实还有许许多多,宽广无尽的东西。”
卢雁逸抬起头来,目光中闪烁着被理解的感动:“我知道。其实那年的事,我弟弟也参与在内,我心里都清楚,可却没有证据,现在他这么多年,一直安分守己的,我也暂没追究。所以我现在只住在铺子里,也不常回去。”
“就像你刚才说的,暗室亏心,神目如电,若是他真做过什么事,迟早也掩藏不住。但一家子亲骨肉之间尚且如此,真真
令人心寒。”
“人世就是如此,”卢雁逸已是神色如常,又是那一向的冷峻表情,方才那因触到内心深处而现出的罕见真切一面,已经全然不见:“说了半日,我还没说到,为什么,这次要到你们村里来。”
“该说的时候,你会说的。”含芳看着他。
“这次时症,本县也算重中之重,都已经惊动了京中太医院,派了人下来……”
他刚说到这里,含芳身上一个激灵,顿时明白了什么:“难道说……派来的人正是……”
“不错,”卢雁逸的语调,似乎能将自身与他人隔开十万八千里远,寒意袭人:“正因为性命攸关,极为重视,所以不是派吏目来,而是派了院判……白定星来!”
“果然是他!”含芳看着他的脸色,平静如水,一丝波澜也没有,叫人猜不透此刻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
“县令是知道我家和白家的关系的,为了邀好,他主动让我跟着钦差在县中巡查。可他不知道,那白大人,恐怕也不愿意看见我吧?”
含芳也微微一笑:“这可真是马屁拍到了马腿上,你还是一介布衣,白大人定是嫌弃你的身份,王县令恐怕是没想
到这一点。”
卢雁逸也忍不住笑了笑:“既然人家也不愿意见我,我就更不必凑上去了。所以我就去了一趟州城,和知府说了,到这情况严重的村里来。”
“知府?”含芳听见这个词,陡然一惊:“不是和我们……”
“我知道你要说的是什么,”卢雁逸道:“那个项知府现在吏部候缺,总算不做这父母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