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周氏集团这栋大楼,周亭西没有任何好印象。他没有一丁点儿关于这栋楼的美好回忆。
他有记忆的第一次出现在这里,是约莫四五岁的时候。周毅给他定做了一套儿童西装,带着他来公司开会。周亭西穿西服上之后觉得觉得自己俨然是重任在肩,整座城市都匍匐在他的脚下。
周毅当然不会指望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对一场会议有什么实质性贡献,他大概只是奉行着传统观念里耳濡目染对孩子行为的影响,想让周亭西早一点接触这些事情。然而彼时四五岁的周亭西却觉得自己真的被给予了厚望似的,从早上出门的一刻开始就将腰板挺得笔直。他前一晚上甚至睡不着觉,在脑袋里好好思索了一番自己应该在大会上说些什么来震慑住那些大人。
周亭西是打心眼儿里觉得自己很酷。
但这副小大人的样子落在公司里那些成年人眼中就只剩下了可爱。周亭西小时候长得清秀,雪白雪白的,没有长大之后那种凶巴巴的神态,抿着嘴努力装出一副严肃的表情,反倒让他看起来像个福娃。
这些人当着周毅的面自然恭敬,不敢多说什么,但周毅进办公室处理文件只剩下周亭西一个人坐在外面等待的时候则都忍不住走过来想逗逗他。
“小帅哥,今年多大啦。”
“这西装好看,穿着跟哪吒似的。”
“哦呦这么白净的面相将来生出来的孩子可不得了。”
“周总有没有给你定娃娃亲?我三姑她家那个小女孩哦呦漂亮的不得了,我介绍给你好不好?”
庸俗。周亭西想,好庸俗的一群人。又庸俗又吵闹。他们不明白,结婚是这世界上最没有必要的事,他的妈妈已经是世界上最美丽高雅的女人了,还有谁能比她更优秀呢?没有妈妈优秀的女人结婚也是白白浪费时间,破坏他的良好基因。
周亭西越想越觉得自己深明大义,遂把头扭到一旁,不再理会这些人类。
偶尔周亭西会回想起小时候的事情。他一直认为自己的童年过的还算完满,吃穿不愁,父母和睦,能够接受良好的教育,他也一直都是长辈口中的骄傲。优渥的条件和众星拱月的生活让他身上有一些少爷脾性,但如果他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周亭西想,他或许会成为一个很温暖的人。
可惜。他是周毅的独子,有些事,注定是需要他去做的。他不做,就没人做了。
后来周毅就带着他去开会,他们那天讨论的是城郊一块新地皮的开发,众人对提案都没什么意见。但是,周亭西记得很清楚,因为他从头到尾都很认真的在听讲解提案那个人的陈述,所以当他发现关于这块地皮的建设没有一块是留给游乐场的时候,他跳下了椅子。
“我不同意!”
正在举手表决的大人们扭过头来,诧异的看着他。
周毅没说什么,他扶了扶额头,然后让人把周亭西架了出去。
不管过了多少年,周亭西每每想到这件事,他都想找一块儿石头来把自己砸失忆。
或者把别人砸失忆。
幸好当他接手股东大会的时候,他已经练就了一张金刚不坏的脸皮。他面无表情的坐在那儿,没有人会再提起这些事。
那些头发花白的老头儿,仗着自己功勋元老的身份,总想着搏一搏。周亭西第一次坐在股东大会上首的时候,他听见底下发出的轻微的嘲笑声。
周亭西没生气,他也没说什么,他靠着椅背,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目光扫视了一圈长桌上坐着的这些人。
每一个人都像是张着嘴、向上伸手要钱的讨债鬼。
这些人在集团成立之初或许有过大大小小的贡献,但是发展到今天,他们早就成了只想靠那点儿股份安心吃白饭的乞丐了。
一位姓张的股东见周亭西一直沉默,开口问道:“亭西,你怎么不说话?”
周亭西嘴角微微扬起。
“张叔叔……我该这么叫你吗?”
那人佯装客气的摆了摆手:“私底下叫就行了,公司里咱们还是公事公办。”其实他一副坦然和理所应当的样子全然写在脸上。
“是吗,”周亭西冷笑了一下:“那你为什么不叫我周总。”
那人瞬间错愕:“啊……我……”
“叫。”
这一声不大不小,语气不急不缓,然而整个会议室都安静下来了。
有人觉得被驳了面子,自然有人出来“伸张正义”。冷着脸装作霸道的样子谁不会呢。毕竟周亭西在他们眼里,只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
“你怎么说话呢,在座的好歹都是你的长辈,就是老周见了我们也要礼让三分……”老周指的自然是周亭西的父亲周毅,他用“老周”这种说法,想要用辈分压周亭西一头的目的呼之欲出,然而周亭西没有耐心听他说下去:“钱董,你名下公司去年的净利润是负数,你有什么想说的。”
对方瞠目结舌。
他的企业已经亏损好几年了,勉强维持下去很大一部分是靠股份分红,这件事几乎是人人心知肚明但也心照不宣,即便是周毅,也从来没有拿到台面上说起过。
周亭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拍了拍他胳膊刚刚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