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芸如往常一样，接起电话，或许是上午的期盼屡屡落空，下午的她甩去了那种不切实际的念头。
电话接通，不等她这边开口，那边传来了体制内干部惯用的笑呵呵男声：
“苏厂长，我这打电话找您不下七八回了，总算是盼到您接通了，也怪我自己个儿，事儿太急了，疏忽了大中午的您多半是回家吃饭休息去了......”
这一通东拐西绕，就是不进入主题的官腔说话套路，苏锦芸听得多了。
虽然她眼下名为副厂长，很多人称呼的时候还是会叫苏厂长，苏副厂长叫着难听，这也是某种约定俗成的体制内部规矩了。
只是对方没自报身份，她听着耳熟，一时半会儿没有想到来人是谁。
只见苏锦芸客气地笑笑：
“抱歉啊，中午确实回家吃饭了，没及时接听到您的电话，冒昧问一句，请问您那边是？”
对面明显噎了一下，跟吃核桃卡住嗓子眼似的，紧接着一阵尴尬不失礼貌的讪笑声传来：
“苏厂长，那啥，咱们昨儿个不是才见过面嘛，您专程来友谊商店找我谈自家商品上架的事，我老周当时就觉得二厂的衣服，无论是质量还是款式，那是一等一的好，当场就拍板定下了，觉得肯定能大卖......”
“这不，您瞧咱这双慧眼，真没走眼，今天一上午的功夫，您供过来的三十件T恤全部售罄，顾客反响非常好，可惜断货了，就打电话过来问一下您那边还有货吗，您放心，有多少要多少，保证给咱二厂安排最靠前的展示位置.....”
对面的友谊商店周姓领导，唾沫星子横飞讲了半天，发现听筒里半天没动静，好在有咻咻的鼻息扑打在上面，显示对面人的心情并不平静。
姓周的以为苏锦芸还对自己昨天那句“金缕玉衣”的讽刺耿耿于怀，不由尴尬地咳嗽几声。
将心比心，要是换做别人这么嘲讽他，甭说合作了，怕是当场炸了都有可能。
可如今苏锦芸二厂的这批T恤销售战绩如此恐怖，根据那个销售员所说，这三十件T恤似乎很受高鼻子老外的青睐，不少老外都把T恤当成艺术品买走打算收藏起来。
甚至不少人当场留下联系方式，如果后面还有新品上架，可以第一时间联系他们。
三十件T恤卖光，在友谊商店不算什么，可如果能让一向对友谊商店商品嗤之以鼻的老外觉得惊艳，甘心排队等着买，这还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姓周的领导敏锐嗅到了这其中隐藏的巨大价值，一个大胆的尝试浮现在了脑海当中。
还是那句话，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同理，不想当友谊商店一把手的，不是好干部。
眼下改革春风吹满地，友谊商店如果能趁势再创高峰，很多政策上的资源倾泻自然手到擒来。
自然就没必要学某些国营大厂的领导一样，冒着巨大风险偷偷摸摸地掏空厂子.....
听到苏锦芸许久不出声，周大海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继续赔着笑脸开口：
“苏厂长，昨儿个是我老周不地道，您就甭跟我一般见识了，主要还是友谊商店基本不跟外面合作，咱们第一次合作难免会有些磕磕绊绊的，咱们彼此多担待着点，这往后肯定不会再出现这种事了，您放心，价格上要是您觉得不太满意，咱们也可以再商量一下......”
周大海哪里知道，苏锦芸同志久久不出声，并非不满他昨天的那句嘲讽，对比苏锦芸插队时候遭受的种种不公苦难，算不得什么。
此时的苏锦芸，整个人愣在当场，美眸闪烁着名为“难以置信”的惊愕光芒，檀口微微张开。
下意识地看向了在沙发上葛优瘫的楚昊，一时之间，周大海传递而来的消息，让她大脑出现了短暂的宕机。
三十件T恤，竟然一个上午就告罄了，比楚昊跟她约定的三日之期还要短，这是什么速度，苏锦芸很难想象当时销售现场的火爆。
她很清楚这三十件T恤的定价，要比其他同类T恤要高，还被摆放在最后的犄角旮旯，这种情况下，依旧不影响顾客对它的欣赏青睐。
这种恐怖的销售速度，怕是只有菜市场大白菜打骨折价的时候，才能亲眼目睹。
或许是红星纺织二厂的效益连年逐月的下滑，苏锦芸不敢有多大的奢望，只求能卖出一部分，初期观察下反响如何。
至于周大海主动打电话催货，让她原本沉在谷底的那颗心，瞬间像是被海啸抬到了嗓子眼。
座机话筒的声音不大，楚昊听不清对面说什么，他懒洋洋地半躺在沙发上，寻思着不晓得沈傲雪介娘们的刷单操作进行的怎么样了。
按照他的计划，沈傲雪第一波刷单后，她再找几个外国佬进去刷第二波第三波，直到将三十件T恤扫荡一空，制造出这批T恤贼鸡儿抢手的假象。
到时候，友谊商店无论出于何考虑，多半是要将扔在犄角旮旯的T恤位置，放到前排试试。
再然后，楚昊再找一批托儿，穿着绣着“中國”，“为人民服务”，“万里长城”的T恤在友谊商店和外国佬聚集的地方溜达。
翻来覆去搞那么几轮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