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一落,竟见纸片纷飞,有几十人相继抛出了夹带的纸条和书本,俯在案子上喊“饶命”。
这一场,号房里的人大部分都老实了,但是该发出的声音一点儿都没有少,有人睡不着觉躺下去又坐起来,坐起来又躺下去,把床板晃得吱吱响,有人饿得肚子咕咕在叫,有人陆续去上厕所,发出不雅的声音……
到了后半夜,卫景平才勉强眯了会儿,外面天光照进来,他又醒了。
这回还是被突然闯进来架走一个考生的举动给惊醒的,听见有人小声一轮:江苏府的人竟冒了咱们省的人来考秀才,欺负咱们省文风不兴啊。
高考移民?!
卫景平直接呆了。
回过神来才想起来这叫做冒籍跨考,跟后世的高考移民类似,“凡科举考试,各省参加考试的生员名额以及录取名额,均有限定,录取之规定亦有别”,就是说朝廷对于每省参加乡试的生员,及录取的举人数量是有严格的规定的,比如文风盛的江苏府浙江府,因参加考试的童生太多,而朝廷规定的录取的生员(秀才)有数目限定,这样一来,考中的比率就相较于其他地方低多了。
因此,就是在如此悬殊的录取率上,文风盛地区的考生就会借着过继、投亲、买地、冒名、贿赂官员等各种五花八门的手段来获得前往例如甘州府这种文风不兴地区参加科举的身份,而这就是所谓的“冒籍”,也就是后世说的将维打击,被朝廷严格禁止。
这么折腾来去,卫景平几乎算一夜没睡。他强撑着精神,将记忆中的书一点点挪写到试卷上,趁着这会儿安静,又伏在案子上睡了一觉,等他醒来,一看时间不多了,绷紧了神经将写在草纸上的字誊写了一遍。
最后这天,考号里除了主考官和衙役们,还多了两名端坐的大夫模样的中年男子。一开始卫景平不知道他们是大夫,直至他斜对面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童声口吐白沫,晕倒在考号里,一言不发的大夫眼疾手快,上前一下子掐住了他的人中,灌进去一碗跟藿香正气水气味相像的漆黑的汤药,卫景平才知道他们是大夫。
这位仁兄大概是年纪太大支撑不住了,看来,科举还是要趁早啊,光身强力壮这一条就能刷下去不少人呢。
想到这里,卫景平哆嗦了一下,万一他这次不中,会不会也皓首穷经,这般年纪了还要进考号呢。
不过到了第二天,他把昨晚写的推敲了一遍之后,又全部推翻了,重新打了草稿,重新修改润色,之后再三检查,可以说脑子已经用到了极限,最后确认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无误后,才万分小心地誊抄到了试卷上。
誊完之后,卫景平看着外面的日头,觉得剩余的时间不多了,因为这场无一人提前交卷,甚至除了少数几个人意外,都在全力以赴地雕琢修饰文章。
就连上一场看似无所事事吊儿郎当的徐泓都埋头苦思,如入无人之境。
一刹那,他不知胡思乱想些什么的时候,结束的铜锣声敲响了,衙役们来到他面前,点验一番后收走了考卷。
天光忽然亮得刺眼,卫景平这才意识到他已经跟着众人出了考号,穿过狭长的考棚,太阳热情地洒在身上,他的便宜爹和三哥跑过来,抱起了他。
“老四。”卫景川焦急地呼喊。
卫景平怔怔地看着他的便宜爹卫长海凑在眼前的大胡子:“我……我怎么了?”
这才发现他竟在卫长海的怀里,卫景平赶忙跳下来,脸倏然红了。
“你出来的时候脸色苍白,”徐泓笑着解释道:“卫大叔和卫三哥还以为你病了。”
原来是这样。
刚出来的时候,卫景平的确感到脚脖子一阵软,脑子里也空了,无头苍蝇似的跟着众考生跌跌撞撞地就走出来了。
他去看徐泓和晏升,两个人眼窝深陷,胡茬明显,头发乱蓬蓬晕乎乎的,也不成个样子。
“没事,”卫景平道:“可能是在里面关了三天,一下子站起来不适应,透口气儿就好了。”
缓了缓他这才意识到,在古代读书往上走,比前世要辛苦多了,所以在古代能出人头地的,多少都是有些本事和意志力在身上的,即便成不了流芳千古的精英,祸害人起来,手段也令人咋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