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布置给傅宁的作业,难道他们私下里就没有探讨交流过,而后把旁人的作业给背了。
这孩子到底还要不要在县试中一举夺得案首了。
他就不该给他破格让他进白鹭书院来读书,平白给自己添了这个堵。
问就是后悔啊。
……
卫景平算了一下,等蒙童们前前后后总计背了十来篇八股文名篇的时候,温之雨的四书五经课之间,开始插入讲做文章了。
文章,八股文。
八股文他知道,就是遵循“代圣人立言”这一旨意,假托代拟孔子和孟子的思想和文风,用文言写的议论文。
士子参加科举考试,要想考取个功名,重中之重就是要学会写八股文,将这种文章的极致写法学到家。
八股文的全文结构是固定的,全文分几个段落,各段大致是多少句,段落之间是什么关系,各段字数以及全文总字数,一般在550-650之间,都有大致的规定,机构甚为严密,不容偏离。
卫景平私下里问程青:“学生尚未读完四书,现在就学做文章,会不会有点早?”
顾世安是认真地把他当神童啊天才啊总之是超凡蒙童看的,但他,却每一步都只有扎扎实实一点点按照笨方法才能学会的。
嘶,你这是揠苗助长啊顾夫子。
程青瞪着的眼睛里瞬时有了一些难以置信:你卫四是我白鹭书院破格录进来的学生,还需要按部就班,一步一步读完四书再学做文章吗?
“不早。”他道。
卫景平:“……”
程青叹了口气:“你尽早开始做文章吧。”
他觉得是顾世安过于急躁了,想起《伤仲永》的事,又不好对顾世安说这么教书怕是把卫景平逼得过于急迫了。
“是,夫子。”卫景平道。
两个人就没话说了,程青摆手让他出去,等卫景平转身退出去的时候又叫住他:“你们这拨孩子里头,已经有人收罗了各科录取者的试卷来揣摩,你有空也借来抄抄看吧。”
士子读完四书五经之后,便开始将各科录取者的试卷收罗来揣摩,就算他们没有收罗,各地的书坊也要打量刻印各科录取文章的选本。《儒林外史》中就提到过,卖给未取得功名的士子的选本,有“程墨”和“闱墨”的区分,墨,就指的是墨卷,选文就叫XX文稿,卖得十分走俏,价钱也很贵。
私下里看选本的事他是知道的,比如宋玉临,傅宁说不定也有在看。
总之,以白鹭书院的教学方法,在做文章之前就是要海量阅读和背诵,将蒙童们的能力压至极限地囫囵吞枣先输入了再说。
因此,自打背八股文名篇开始,蒙童们的日子都不如先前好过了。
每每放了学,傅宁就跟在卫景平后面:“卫四,去老姚的墨铺里坐会儿?”
“好啊,去了帮老姚捶墨。”卫景平道。
正好,卫景英和卫景川每日除了去校场习武,也都是闷头钻在铺子里捶墨,多一个免费劳动力不多出一点儿活嘛。
傅宁欣然道:“不会白喝老姚的茶。”
后来渐渐地来的人多了,在白鹭书院说起天下第一墨的次数也多了,其他蒙童就问:“姚先生,是哪个姚先生?”
上林县并不曾听说有个姚先生。
“是姚疯子。”潘逍道。
一说姚疯子,蒙童们都知道了,就是五六年前流落到上林县的那个疯疯癫癫的老人啊。
他竟会制墨,还开起了铺子?
怪不得近来家里头有人说上林县开了个墨铺却不卖墨,先做起了什么半日师的荒唐事情。
“到时候咱们也去瞧瞧?”有人说道。
唐庆之不屑地嘀咕:“一个疯癫之人,谁找他买墨?”
众蒙童打着哈哈各干各的。
唐庆之:“……”
没有人附和他挺打脸的。
他满怀期待地朝宋玉临看去,那人却满脸堆笑地和潘逍他们打得火热:“事成了,传出去就是咱们上林县的美谈,大善事啊。”
一个疯癫之人跑到了上林县,竟被当地的官府治好了疯病,还能开起铺子自食其力,这对于他爹县主簿宋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他为什么要不开心呢。
唐庆之后来也转过这个弯来了,一团火气轰然烧到头顶,敢情只有他自己是个傻子啊。
那天放学,他和宋玉临不欢而散,头一次没有一块儿回家。
傅宁他们组团跟卫景平一块儿去墨铺捶墨,说说笑笑走到转角处,大老远瞧见一个十五六岁的邋遢男子追着前头跑得几乎要飞起来的姑娘喊:“巧姐儿,俺姑早把你许配给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