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山接到司令部的命令时,席君买便设想过西州的模样,那时的他已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尽可能地将西州想象成无比贫瘠落后的样子,以调适自己的身心在见到西州后不会受太大的刺激,然而真实的西州落在席君买眼里后,他发现自己果然还是太年轻了,世上没有最贫瘠,只有更贫瘠,仅只看西州那一圈城墙,心就凉了半截。
“不知大人近下来如何打算?”
这也是席君买最关心的一个问题,曹余捋须眯着眼睛笑,笑容有点苦涩。
“我不能和他们一样,我要留在这里,不过我不会阻碍统领你们,你们就当我不存在就可以了,反正我这个刺史在这里也是没什么存在感的。”
席君买的神情也有些苦涩了,他知道像曹余这种官员,可不是随随便便就溜回去的,没有皇帝的调令,你私自跑回去,那就是找死,所以曹余说留下,席君买没有反对,只要不阻碍他就可以了,席君买的问题问完了,曹余也有问题要问他。
“统领远赴西州上任,除了随行的千人黑军外,不知还带来了什么?”
曹余盯着他,清瘦的脸上布满了期待,席君买有些愕然的说道。
“还带了什么?”
席君买自然知道曹余说的是什么,但是他不会说,见席君买愕然的模样,曹余脸上的期待渐渐化作失望,索然叹了口气。
“本官于贞观五年上任西州刺史,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每年给长安递奏疏不下十道,请朝廷给西州拨钱拨粮调兵。西州之危,未身处其中而不自知,长安诸臣只知陛下如今威服四海,邻国不敢造次,可他们却不知道,邻国的不敢造次只是表面,原本西州得来便名不正言不顺,高昌国王室多年怀恨在心,暗里又有突厥人煽风点火,勾结撺掇,犯我州辖属县,龟兹,焉耆,吐蕃等国更是虎视眈眈,妄图从中渔利,四年来,本官上奏疏无数,言明西州之危,奈何西州地处偏远,出师耗费糜巨,而且近年三省朝臣对西州亦颇多议论,言西州乃鸡肋之地,地处大漠中心,进无可攻,退无可守,朝廷眼下最为着紧者是北边的薛延陀和西边的吐蕃,故而我的奏疏递入长安后如泥牛入海,杳无音讯,递得频繁了往往还会换来尚书省的斥责,或是拨数百石粮草聊作应付,朝中诸臣安坐华堂,俯视天下,哪里知道戍守西州的苦楚,本官日盼夜盼,希望朝廷能给西州拨点钱粮,调点兵将,谁知,唉,不说了。”
曹余苦涩叹说了一大堆,但是这又和他席君买又有何干?酒宴毕,说不上宾主尽欢,毕竟是初识,而且西州这滩水有多深多浑浊,席间席君买与曹余聊了很多,直到酒宴终了,席君买告辞出府,今晚最大的收获是,席君买大致明白了西州如今的情况,而且情况比他想的还要不乐观,席君买走出刺史府已是傍晚时分,迎面吹来一阵凛冽的寒风,风里裹挟着黄沙,素净的脸上很快沾满了一层尘土,西北大漠里,连风沙都带着一股苍凉粗犷且含沙射影的味道,席君买抹了一把脸,看着渐沉的大漠斜阳,呼出胸中一口浊气,他离开西山时还是开春不久,路上走了三个月,眼看便要入夏了,可大漠的夜晚却还是这么寒冷,席君买出城回到营地,黑军们已经在野战食堂开始吃饭,走入营后,席君买的妻子白茹慧迎上前来,她先给席君买拍去满身尘土,然后为他脱下长靴,换上拖鞋,再打来一盆水净面,把席君买侍侯得周周到到,长途行路三个月,白茹慧的脸上布满了憔悴,曾经红润的脸颊如今被阳光灼晒得处处红斑,皮肤比以前粗糙多了,就算对白茹慧没有感情的席君买也心中浮上几分心疼,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白茹慧为他做到这个份上,他能怎样?难道还能硬起心肠继续将她推得远远的?他们夫妻二人的相处像极了润物无声的春雨,抗拒也好,认同也好,不知不觉间,彼此都融入了,磨合了,像自然规律一般无可逆转。
“郎君,今晚不吃烤羊腿了好吗?今日妾身给你做油泼面,以前家里的厨子说,郎君最喜此物,妾身也学会了”
白茹慧神情有些欣喜说道。
“好。”
席君买脑子里还在琢磨着西州的事,心不在焉的回应着,随即回过神,疑惑的问道。
“油泼面?哪来的面?咱们带的面食路上不是已经吃光了吗?”
白茹慧笑着说道。
“是那个龟兹商人那焉送的,今日那焉来营地拜访夫君,郎君进城见刺史了,那焉没见着您,便差人留了两袋面。”
席君买的眼皮跳了跳,犹豫了一下说道。
“待我将西州的情况摸清楚了,这个破城我打算推倒重建,到时候咱们搬进城里住,现在只能委屈你了。”
“嗯,听夫君的。”
摸清楚西州的情况并不容易,在席君买看来,西州这个城池里的气氛有点诡异,总觉得整个城池上空盖着一层薄薄的黑纱布,远看挺朦胧挺有美感,凑近一看,原来这层布的作用不是为了美感,而是为了遮住透露的杀机,席君买想掀开它,可是怕自己接受不了那股杀气,他更怕掀开以后里面不知会冒出多少魑魅魍魉,引起多大的连锁反应,他必须要为他的部下和所有人着想。昨日他与曹余算得上相谈甚欢,只是二人之间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