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拉岗子上人们难得几天休息,孟大有两口子张罗买了一口猪杀了。其实这是去年庄大憨提议的,春播秋收一旦结束,就杀猪庆贺。可是今年大憨的情形,哪有心思张罗?除了干活儿,就是每天抱着王雅梅送的书,读起来没完。
庄大憨回来了,孟大有和赵德方就把猪杀了。
祭奠完朱四丫,大家围坐在老榆木地桌边倒上了老白干儿。
孟大有端着酒碗刚要提酒,窝棚里来客人了——王雅梅。
大憨打了声招呼又坐回到凳子上。胡秋云、董金花、叶渔灯却格外热情,非让王雅梅就做吃了再走。
王雅梅是来送种地钱的。
叶渔灯快人快语说道:“种子是大憨给朱四丫那块尿炕地准备的,没想到今年没种上,就给你那块地种上了。柴油是我们大伙儿集资买的,均摊起来没几个钱。大家商量好了,不管你要钱了。种子化肥……”
“一共三百二十五。”大憨说话了。
叶渔灯本想说不要钱了,不料大憨发话,她闹了个大红脸。
王雅梅却面带笑容:“这都算我捡了大便宜了。我给四百!”说着将四张一百元的人民币递给大憨。
大憨也没客气,伸手接了过来。气得叶渔灯直拿眼睛剜他。
大憨没喝上半碗酒就醉了,躺倒炕上,昏然入睡。
王雅梅却喝了三碗,把在座的男男女女都喝多了。
庄大憨一觉醒来,已经日落天黑。他点亮那盏贝壳渔灯,再看看自己的半截窝棚,除了地下那张老榆木桌子,墙上挂的鱼叉砍钩,其他家具箱柜都是新的。炕革是新换的,被子炕桌都是新的。朱四丫留下的一切都已经看不见了,炕桌上放着的却是王雅梅送来的书。
这是叶渔灯、胡秋云和董金花他们故意安排的。
他站起身,穿好外衣,吹灭渔灯,开门走了出去。
他走上王八岗子,要去见胡秋云。可是,在胡秋云家的却是江六姑,正在看着小拱豆儿。
看见庄大憨进屋,江六姑又惊又喜,上上下下打量着大憨。
“孩子,六姑可算见到你了,让六姑看看吧。我说要去拉拉岗子,叶渔灯就是不让。好孩子,你要是好好的,六姑的日子就过的亮堂。秋云说,你饭量不好,想吃啥就跟六姑说,六姑砸锅卖铁……”
庄大憨抱住六姑哭道:“六姑,大憨这条命是你救的。谢谢你还惦记我……”
“嗨,傻孩子。六姑不惦记你惦记谁呀,这几年要不是你帮衬,六姑一家还不是猪狗不如啊。你找秋云?”
“有些话,我想跟她说……”
“她在老黄家呢。老黄要招她当徒弟出马。”
“啥?出马?我去看看。”
“快去吧。”
王家大院正房里灯都黑着,西厢房却是灯火通明。
黄淑兰、李八碗子正教胡秋云对着神龛上的花里胡哨的神祇跪拜祷告。庄大憨破门而入,冷峻的目光紧紧盯着李八碗子。
李八碗子吓得话都说不利索:“大憨,我们、我们是……好心哪。”
“哼哼,你会有好心?别忘了胡秋云的‘惹不起’,滚!”
“哎哎,哎”李八碗子弯腰低头,逃命似的跑了出去。
黄淑兰:“大憨,我们这是,我们这是……”
“王大娘,你别怕。这事儿你家三姐知道么?”
“没敢让她知道。”
“我猜也是。秋云姐,你起来,看着我。”
胡秋云不明所以,规规矩矩站好。没想到庄大憨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秋云姐,大憨不是人,大憨让你受委屈了……”
黄淑兰:“大憨,你这是干什么呀?”
大憨:“四姐去世,我糊里糊涂,是秋云姐尽心尽力照顾我。竟然惹出漫天谣言……”
胡秋云弯腰伸手把庄大憨扶起来:“你听见那些闲话啦?在乎那些干什么?只要你能好起来,姐干啥都愿意。姐都不在乎,那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好好活着,好好带着姐奔日子,将来好好的娶媳妇成家,姐比什么都高兴。”
大憨抱了抱胡秋云:“姐,王大娘是个实在人。李八碗子这种人不会有什么好心,别跟他接近。”
胡秋云:“嗯。王婶儿对我好,她家三闺女对我更好。可是这——”胡秋云一指那神龛。
庄大憨摇摇头,没说什么,拉起胡秋云走了出去。
胡秋云跟着大憨走出王家:“大憨,你别怪王大婶儿。说起来这也是为了你……”
“为我?”
“四丫殇了,你又病了,满屯子都说你被煞神附身了,不知道啥时候就得杀人!”
庄大憨骂道:“胡说八道!”
“这是王雅凤说的,除了我们这几家,谁不躲着你?所以王大婶儿才想起来跳神驱邪。呵呵,跳了三场,你看别人也敢跟你说话了,你自个这不也好多啦!”
庄大憨:“她就是不跳神,李八碗子没安好心……”
黄大片儿的底气还真是来自庄大憨两口子。
朱四丫遇害那些日子,渔窝棚的公鸡几乎整夜啼叫“还—我—命—唔——”,叫得老江湾人心惶惶,连一向无神论者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