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秋云背着孩子上拉拉岗子的时候,大憨正在和孟大有擦拭着两台新买来的农用180机车,她抱着孩子给大憨磕了三个响头。
胡秋云一磕头,把大家都闹懵了。大憨示意朱四丫赶紧把她扶起来。
大憨放下手里的抹布:“四嫂,你恢复得不错啊。”
胡秋云皱着眉:“孙老秧子死了,我和孙家在没啥关系。别再叫四嫂了,我大号叫胡秋云。”
“哦,秋云姐,你刚才到家了?”
“去了。没进屋。我看见那血那棍子就心里哆嗦,老鸡狗的枕头还扔在我的炕头上。太恶心了,不想再回那房子那院子了。”
“不回那儿去。那你还不如回娘家。”
朱四丫搭话了:“她是江上的人贩子把她卖给孙家的,哪里来的娘家?除了孙家,她连个亲戚都没有。”
胡秋云哭了:“家里的钱都在老鸡狗手里,我一分都没有。这二十多天的住院费还是镇派出所垫付的。这孩子的命是你救下来的,我是替孩子给你磕头的。”
如果换在小白楼跟前,什么老鸡狗的枕头还扔在她的炕头上,早被人笑掉大牙。可是在拉拉岗子,没人笑话她,恨的却是老鸡狗。
大憨想了想:“四姐,你看着母子俩无依无靠……”
“你是想让她们和我一起住那窝棚吧?我正嫌自己一个人冷清呢。秋云,跟我来吧。”
朱四丫把胡秋云带进大憨给她新建的彩钢窝棚里。
大憨坐在老榆木桌前:“咱这几家人搭伙种地,我的地最多,给大伙儿添了不少麻烦。大伙看看,能不能再搭上这个胡寡妇……”
董金花:“咱这合作社虽然都是穷得拿不上手的人家,可是咱这里可没有破鞋。”
庄小敏:“孙家没好东西,是死是活咱管不着啊。合作社就是合伙种地打鱼。”
“哼哼,她要是到了村委会,落到孙洪发手下,死得更快。”赵德方卷着旱烟说。
大憨思忖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个人连娘家人都没有,差点让老鸡狗打死都没人管。没啥活路啊。能不能入社以后再说,先让她在四姐那住下。金花姐,守着矬子别说短话,今后别在她面前破鞋长破鞋短的。”
叶渔灯不禁说道:“憨了吧唧,菩萨心肠。”
大憨正在紧锣密鼓的准备春播,朱老三带着妇女主任穆金凤降临到拉拉岗子了。
他们是来当说客的。不找庄大憨,不找朱四丫,他们找胡秋云。
看到朱老三,朱四丫连招呼都没打,悄悄地回自己窝棚了。
朱老三坐到老榆大地桌前开口了:“村长的意思,请胡秋云回去。好歹孙老秧子的院子才是你的家。欠派出所的医药费孙书记已经补上了,春播的种子也给预备下了。”
穆金凤补充道:“书记说了,只要你带孩子回去,一切都由他安排。绝对亏不着你。”
胡秋云却说:“孙老秧子已经死了,孩子不是孙家的种。这大伙都知道,我也盖不住。我们娘俩是死是活跟孙家再没关系。就算要饭把孩子养大,也绝不回去。”
胡秋云把话都说绝了,穆金凤转向大憨:“大憨,你可是这孩子的救命恩人。要不你帮忙劝劝秋云。”
大憨笨嘴拙舌,吭哧半天,一句话也没说出来。朱老三和穆金凤只能灰头土脸离去。
大憨的想法,胡秋云回去可以,但必须孙洪发亲自出面,亲口承诺才可以。不然的话,胡秋云还是摆脱不了猪狗不如的日子。
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孙洪发怎能轻易就范,他根本没来。而来的这个人,庄大憨根本没法子对付,装憨装傻都不行。
来的人是他的老同学,如今的镇长的准夫人孙异群。
如果说朱老三和穆金凤来大憨窝棚是降临,孙异群简直就是驾到。
官大一级压死人!
孙异群进到大憨的窝棚里毫不客气,一挥手“你们都出去,我找大憨有话说。”就这么一句,连小辣椒都气馁了。一众人都退了出去。
落座之后,大憨问:“你是专程回来请你四婶儿回去的?”
孙异群:“我不请四婶儿,我只找你!大憨,你小子是非把我们孙家一门整得走死逃亡,倾家荡产不可呀?”
“我不是……”
孙异群:“你不是什么?这才回来几天呀,孙金贵被判了死缓,跟死人没什么两样。我二叔残废了。好啊,现在我爷爷也被拘留了。我们孙家怎么得罪你啦?”
庄大憨:“孙家得没得罪我另说。孙金贵糟蹋多少人你不会不知道,他是自己招认的。孙洪福偷我的电料器材,说是偷盗,那就是明抢,蹲监狱他是自己作的。你爷爷,从前干过什么肮脏事且不说了,就说那天,差点没把你四婶儿打死,我要是不接着,那孩子就被他摔死了。要真摔死,他可不光是蹲拘留那么简单啦。你们孙家在这老江湾就是无恶不作的村霸!”
孙异群:“看样子你是要跟我们家作对到底喽?”
“路不平有人铲。”
孙异群:“哼哼,你自问有那本事么?”
“一条命而已!”
孙异群:“那你为什么不跟我爹公开叫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