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了水路,蒙涑不过两日已至清河地界,此刻他抬眸远眺已经能看到城阙。
他打量了自己一下,这一路潦倒风尘仆仆,身上确实不怎么干净,但是他也没准备换洗衣衫,这副模样去郡守府最好不过。
一入城,见路道中接踵而过的马车、华服人众不在少数,蒙涑有些奇怪,他来到离郡守府不远街巷的一个面馆。
“店家,来碗面。”
这一路实在没吃什么好东西,还是得吃饱再去办事情。
听旁边吃面的客人讨论“听闻三日后郡守家就要办喜事了,这也太突然了。”
“哪能是突然啊,只是我们这些人没听说。”
蒙涑瞥向那两人,看另一人神色小心“我估计张、崔两家迟迟不敢将喜事公之于众,就是怕传到太后娘娘耳中,惹她不高兴。”
另一人嗤笑“他们这些氏族顾着太后娘娘不喜已经十余年不曾结过姻亲了吧?这次虽不事声张,但太后娘娘迟早必会知晓,也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蒙涑有所思,早就听闻清河、琅琊这几大氏族因为和姜氏子弟交好,又顾着谢后之势疑他们结党,多年来一直有默契的不再联姻。
他见这街上多外地望族氏人,他才刚送信去不久,难道三书六礼这就过了,张家郎君就要和崔家女成亲了吗?
三日后?那个翁主肯定会进城,他有预感,郡守家这婚事恐怕不会顺当。店小二上了面置于案,蒙涑赶紧执箸用食。
那两人的声音落在他耳中“我堂姊在郡守家做女侍,听她道张三郎君在家中郁郁寡欢,似不太喜这婚事。”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那人笑的邪气,像是要说什么趣闻,蒙涑竖耳倾听“张郎君本是和元敬翁主交好的,元敬翁主家的旧宅就在城东,这两位也算青梅竹马。”
她年少时住在清河?
蒙涑本是绛县人士,这壁泉置的差事是母亲卖了家中五头羊又托了族亲帮忙替他求的,他两年前才来的清河郡,壁泉置又在清河郡城外三十里地,对于城中这些豪族逸闻他自然没听过。
旁边又有声音传来“那谢家能忍这口气?听闻元敬翁主现也未婚配啊!”
他的同伴不置可否的笑。
蒙涑扒完最后一口面又喝了口热汤,砸了两个铜钱在长案上“老板,结账。”
………
纤陌少年一身玄黑直裾倚楼听风,这少年五官谦柔、皮肤白皙,仔细看他的额头还有一道疤痕,此刻他满容愁绪,听得马奴来禀壁泉置的人回来了,现在府外求见。他心中一动,赶紧吩咐将人请进来。
马奴领着蒙涑进府,只见郡守府中朱薨碧瓦层楼叠榭,也不算逊色那洛邑太尉府。
蒙涑觉得天底下的富贵人家大致都是一样的,想着各种方法扩充自家的势力财富,联姻入士无不是为了此!
而穷人家的思忧也都是一样的,担忧餐食穿衣,只为了最基本的存活。
人生在世的缘法究竟是凭什么呢?
转眼间他看到亭楼中一男子正殷切的望向他,这便是张叔雍吗?
待近他身还未行礼,便听那少年急急道“怎么样?元敬见到信了吗?她是不是很生气?”
元敬……张家郎君这称呼倒是恭敬。
蒙涑如实禀告“太尉大人和元敬翁主见信后异常生气,还要杀了小人。”
张叔雍一怔,神思游远“我就知道,她那性子必会恼我……”他望眼前的少年浑身是伤,当下不忍“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小人听翁主所言要来清河找郡守府算账,心中觉得甚是不妙,所以冒死从太尉府兵杖下逃出来给您报信,郎君还是得当心。”
张叔雍听得惆怅满怀,但心中对蒙涑行事还是感动,他点点头“你有心了……”
还未再说什么,听得一妇人颐指气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只会找麻烦!”
蒙涑寻声见一年约四十的妇人头戴金冠,垂髻用寒玉骨簪固定,她一身绛紫直裾由女侍拥簇而来。
蒙涑猜测这人必定是郡守府的女君。
张叔雍面露苦恼“儿子已经顺父母的意愿意娶崔家女了,我找什么麻烦了?”
那妇人冷瞪蒙涑一眼,蒙涑不由垂了眸,听那妇人道“你还不知道找什么麻烦?我问你,你派人给那死丫头送什么信?”
蒙涑眼眶一斜,原来这郡守夫人与那翁主不对付。
张叔雍心急“阿母,你不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么说她。”
那妇人闻言吩咐一众侍者“你们都下去。”
蒙涑刚想退下又听这妇人对他道“你留下!”
亭楼中转眼间只剩他们三人,那妇人问蒙涑“你见到谢沉壁那死丫头了?你这一身伤必是他们父女两所为吧?”
原来她的全名唤谢沉壁,怎么小名又叫阿虞呢?
只是短暂一思,蒙涑仍恭敬拱手答“女君明鉴。”
那妇人冷哼“我就知道,谢家能有什么好人,个个作风都似谢灵君那毒妇。”
蒙涑眉头微锁,谢灵君正是当朝太后的名讳,这郡守家女君怎么当外人的面就这样说太后娘娘?看来梁子结的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