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问流光似流水,且从今日数今年。(杨云翼《元日》)
秦风从伯祖母的院子里出来,便带小厮春柳和夏杨上街去了。
十四天以来,秦风一直在侯府晃荡,今日得了李二的请帖,便奔着鸿福楼而来。
“二少爷,您慢些”,小厮春柳说道,“您这伤好了才几日”。
秦风急着看看这古代风景,便道:“贼的多舌,若不是好了,婶婶能放我出来,你这嘴倒真似你这名,柳刀般”。
夏杨只在旁边偷笑不已。
春福胡同里热闹喧天,已是八月末,秋老虎多在中午肆虐,此时风光正好。街面上,人来人往,绸缎绫罗者有之,麻布粗褐者有之,头戴斗笠的有之,头簪玉冠,金冠,秀才巾也有之,还有一伙杂耍扮着八仙、唱着《道情》,筛锣动鼓,撒着纸单,不是戏班就是店铺。叫卖声,讨价声,争吵声,人来人往,纷嚣扰攘。
“二少爷,您来了,快,楼上雅间请”,堂头李福见了秦风赶紧跑过来作揖施礼,“少爷正在‘风和’雅间等您”。
“好眼力,谢你”,秦风笑着回道,便是抬腿往楼上走去。
“少爷给的赏”,夏杨拿了十几枚铜板给了李福,直让李福称谢不已。
秦风推门一看,就见李俊坐在椅上,旁边还有两个中年男子,两个男子都是穿了粗布衣裳,拿了网巾罩头,却是穿了快靴,面上看来有些肃然,见秦风进来,都是起身。
“青哥儿来了”,李俊施礼作揖,道,“介绍两位叔叔与你相识”,两中年人连道不敢。
“这是贾亮叔叔,这是李海叔叔,贾叔叔在金陵府礼房做吏目,李叔叔做的快手班头”,李俊指了二手对秦风说道。
又是一指秦风道:“二位叔叔,这是风波侯府嫡子,安远侯侄子秦浩峰”。
两人赶紧施礼,道:“见过少爷”。
“快坐,快坐”,秦风面带笑意赶紧招呼道,“叔叔们就是多礼,我是小辈哪敢受礼”。
几番相让,都入了座。
“二位叔叔年轻时都曾随我祖父守过边关,至信之人,祖父卸了军职,几位叔叔也跟着回转”,李二用话点了点秦风说道。
秦风忙道:“原是勇士,风失礼了”,说完便要起身,两位中年人连连作揖只道不敢,这才作罢。
“少爷,您万不要客气,我兄弟二人都是粗人,哪里能受贵人的礼”,贾亮笑着说道。
秦风摆摆手,笑道:“叔叔,卫疆护土,保民守境,何人的礼受不得?我只是区区小子,不过受祖上庇荫,既不曾卫国出力,又不曾护民半分,哪里尊贵?”
贾亮和李海听得心里暖暖,脸上笑意连连,两个粗汉直摆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贾亮道:“我听二少爷寻身契,总是不负所托”,说完拿出一张纸来递给秦风。
秦风拿来一开,上写“身契”,下写有“卖身人:张晓莲,事由:自卖自身,得纹银千两”日期,签押人,中人不一而足,盖有金陵府印。(摘自《明史研究集》)
“说起来,这还有点故事”,贾亮脸上带了几分揶揄。秦风见他如此忙是促道:“叔叔快快道来”。
“这说起来,也是十年前金陵城的雅闻趣事了”贾亮端着酒杯回忆道,“我当时不在府中,去取这身契,才听得此事”。
原来小白莲之家因其父有罪,罢职外迁,只留了她在侯府,说是伺候姑母,表兄妹本就青梅竹马,互有情愫,正好鸳鸯相合,最后珠胎暗结,终是有天纸藏不住火,风波侯痛心疾首,小白莲更要是投湖寻死,多亏得侯夫人王氏多方劝解,方使有情人终成眷属。小白莲感激之余更是自去衙门签了身契,卖身于侯府。
一段往事,真假虚幻,实,外人不可知也。
我若有言为真,便为真,我若有言为假,便为假,是谓言出法随。
秦风和李俊面面相觑,事情表面上看来是这样,至于私下里到底是哪般,却不是如今之人所能深知的。
“呵呵,二少爷”,李海见他们如此这般震惊模样,接话道,“某是粗人,有句话说的‘奴婢贱妾都有心,爬的爷床下的毒针’,这都不是些好起子”。(起子:奴仆、婢女等,因是起得早,伺候人,后多用于骂人,考自《明清俗语书集成》)
贾亮忙是伸手拍了李海一下,李海有些不高兴道:“怎地?某也是好意”。
秦风倒也不生气,道:“李叔叔说的对,都不是好人”。
“你看,某说的哪里有错,想那些行货子,爬上床爹爹叫的亲,下了床就摆个死人脸,要不说婊子无情......”(行货子:妓女,考自《儒林外史》)
“还要浑说,你是疯了不成?两位少爷当面,你嘴上漏风可是?”贾亮站起身,声色俱厉。
秦风和李俊忙是起身相劝,秦风道:“叔叔何至于此?我等虽年幼,也是知道好歹,快坐”。
“快给两位少爷道歉”,贾亮拍了拍李海,李海也知说秃噜了嘴,起身道:“两位少爷见谅,某失言了”。
秦风笑道:“闾里坊间,乡土俚语听来也是亲切”,又转头对李俊道,“果真是要多出来走动,李叔叔就是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