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皎洁的月光照在太和殿的汉白玉石板上。
嘉靖帝抬头,凝望着天空中的一轮明月,问:“圳儿,京外的百姓都是如何评价朕的?”
朱栽圳说了一句违心之言:“百姓们都说父皇是千古明君。”
嘉靖帝转过头:“你在撒谎。锦衣卫的耳目遍及天下。朕知道,百姓们都说朕是个不上朝、不理政的昏君。”
朱栽圳沉默。这个谎,他撒不下去了。
他心想:何止是现在的百姓说父皇是个昏君?后世的人看完史书,知晓父皇在位几十年间的那些骚操作,一样都说他是昏君!
看来,父皇也清楚自己的名声不怎么样。
嘉靖帝苦笑一声:“可是,即便是一个昏君,也是希望天下太平,百姓衣食无忧,朱明王朝万万年的!”
嘉靖帝摩挲着太和殿的汉白玉栏杆,又说:“你的病已经痊愈了。明日朕就下旨,准你回城北的景王府旧邸居住。
你就别回湖广了,留在京城替朕分分忧。另外,贡赠之政见了成效之后,朕会重新将你封为亲王。”
朱栽圳心里咯噔一下:父皇打算让我出宫?绝对不行!只要我住在永寿宫,常伴他左右,就能在权力之争中得到天然的优势!
想到此,朱栽圳道:“父皇,儿臣不想出宫。”
嘉靖帝问:“哦?为何?”
朱栽圳的回答很得体:“其一,儿臣想留在父皇身边尽孝。其二,儿臣不想死!”
嘉靖帝道:“你的意思是,你出了宫,老三会害你?”
朱栽圳道:“儿臣与三哥毕竟是骨肉兄弟。且三哥仁慈敦厚。他是不会害我的。但他身边的那些人会害我!”
嘉靖帝思忖片刻后说:“可惜,老三身边的那几个人,朕还要用,杀不得。圳儿啊,都说皇帝是九五之尊。其实很多事,并不是皇帝想怎样就怎样。”
已经入冬,一阵寒风吹过。朱栽圳主动帮嘉靖帝紧了紧裘皮披风。
嘉靖帝道:“你刚才说,不出宫是因为不想死。可是,你应该知道陶仲文早就替朕在三清上仙面前请过仙谕——二龙不能相见。你二哥就是这么死的。”
嘉靖帝这么说,潜台词是:儿子,我已经将你重新视为了储君的人选!
只有皇帝和储君才是龙!
在永寿宫中这几日,朱栽圳用自己的孝心和理政之才,彻底打动了嘉靖帝。嘉靖帝将他再次视作了储君人选!
朱栽圳跪倒在地:“父皇。儿臣从未觊觎过储君之位。说句大不敬的话,若百年之后,父皇得道成仙,三哥登上大宝,儿臣愿做三哥的辅臣。
故而,儿臣不是什么龙。二龙不能相见的仙谕与儿臣无干。”
嘉靖帝凝视着朱栽圳的眼睛:“你真的不想当储君?”
朱栽圳答:“不想。儿臣只想当父皇的好儿子,三哥的好弟弟。”
嘉靖帝从朱栽圳的眼神中没有看到欺骗,只看到了真诚。
嘉靖帝道:“罢了。你愿意住在永寿宫,就住着吧。另外今夜你去一趟严嵩府邸。人家替你尝了粪,你总要谢谢人家。有严嵩在,你三哥身边的那群人轻易是害不了你的。”
朱栽圳拱手:“是,父皇,儿臣一会儿就去严府。”
嘉靖帝又感慨了一声:“坊间传言,说朕整天躲在永寿宫中,操纵臣子们争来斗去。他们哪里懂得,帝王之术的精髓就在于平衡各方势力啊。”
朱栽圳心道:这一番话,绝对不是一个昏君说得出来的。或许晚明的史官们对父皇的评价是对的——忽智忽愚。
一个时辰后,严府。
刚才京城上空起了一阵寒风。天空中飘起了鹅毛大雪。
“吱嘎吱嘎”。朱栽圳踩着积雪进了严府,来到了严府大厅。
严嵩父子连忙跪倒在地。严嵩道:“不知王爷大驾光临,臣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在明代,官员不止在皇帝面前自称“臣”,在皇族成员面前也一样要自称“臣”。
朱栽圳笑道:“我的病能痊愈,有严阁老的一份功劳。我这趟来是专门谢你的。快快请起。”
严世藩准备起身。严嵩却拉了下儿子的衣角。
随后严嵩叩首:“王爷,臣该死!之前臣不该参劾您的生母卢靖妃后宫干政。只要王爷说句话,臣立马就一头撞死在客厅的柱子上,给您消气。”
朱栽圳看着八十岁的大权奸,心中暗笑:这老家伙不愧是嘉靖朝第一厚脸皮之人。呵,还好意思说这事儿呢。
不过,我要为天下百姓谋福,首先要取得无上的权柄。我需要他的襄助。
严嵩这人除了脸皮厚、贪财,还是很懂杀人、整人、用人之道的。
算了,我还是给他条金台阶下吧。
想到此,朱栽圳露出一脸笑容:“严阁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参劾我母妃,是为了救我啊!
当时父皇正在气头上。你要是跟你的门生故旧们上折子保我,皇上龙颜一怒,一准将咱景王党的官员统统抓进北镇抚司诏狱!
你参劾我母妃,装出跟我割席断交的样子,是为了保全景王党的势力!
只要景王党的势力还在,旁人就轻易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