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喧嚣不止——
时而是不知何种动物发出的恐怖咆哮;
时而是短暂寂静后婴儿的啼哭;
时而是灯红酒绿中淫乱的呻吟;
时而是狂风的呼啸——
“夜晚真是令人愉悦啊!”我在大厦的顶部奔跑,轻易跃过楼与楼之间的间隙。
黑夜中的人们卸下了白日的伪装,露出了真正的獠牙。
我在楼顶发现了自己的委托内容——它身前躺着一个正痛苦哀嚎的人类。
它正蹲在血泊中用利爪掏出人类的内脏进食。
我不禁咂舌:“真是丑陋啊,就以你的方式赐予你死亡吧。”
我的意识逐渐模糊。
回过神来后我操纵身体从自己炙热的胸腔中一件一件掏出自己的脏器,最后用利爪刺穿了自己的心脏后掏出,高高举过头顶。
意识再度恢复后我背过身去——
身后的怪物发出了心如刀绞般的痛苦嚎叫,他倒在了血泊中,仍然保持着高举心脏的诡异姿势,在地上不断抽搐着。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只是对你做了一遍你对别人做的事而已,不过你也挺可怜的,甚至没看清来人就死了……”
我低头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犹如蝼蚁的人类,摇了摇头:“人类真是既脆弱又渺小呢——”
我一跃而下,消失在了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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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户发出咿呀咿呀的悲鸣。
我虽躺在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但能清晰地感知到有什么东西正攀附在我的窗户上凝视我。
在二十一楼没有阳台的窗户上——
“麻烦找上门来了。”
起身回过头的我不禁发出叹息。
现在不是工作的时间,这一份“东西”也不是我的委托内容。
简单地说明,消灭这“东西”不会有任何人给予我任何报酬。
我实在懒于和它动手。
“但是你这样像痴汉一样盯着我,我实在是没法入眠啊。”
“难道是因为我英俊的长相太过于吸引你!一定是这样!”
“既然如此,那我就勉为其难地赐予你温柔一些的死亡吧。”
“哈哈哈哈哈———”
疯狂的笑声戛然而止,我看见我的身躯又陷入了柔软的床中。
“果然这家伙在偷窥我,话说这家伙的记忆真乱啊,死掉很久了吧。”
我梳理着突然涌入脑内的大量记忆,却忘记了我正驾驭着的这副身体正攀附在二十一楼的窗外。
回过神来时风声咆哮,鼓膜破裂,自由落体带来的快感奇妙至极——
我情不自禁地“欧吼”起来,在身体触地之前将双手牢牢粘在墙面上。
“偷窥狂的身体居然能做到这种事!”
我看着粘在墙面上的双手感到有些奇妙:“不过这种程度我自己也能轻松做到就是了。”
“终于明白了!”
十几秒钟的记忆梳理终于让我得出了结论。
这家伙并不是什么偷窥狂——
他因感情不和与妻子离婚后,将女儿玲奈送去了父母家受爷爷奶奶照顾。
自己则孤身一人来到这钢铁的森林中,用自己的血汗交换家乡一隅小小的土地。
最后他精疲力竭、过劳猝死在出租屋中,孤独地在这陌生的城市腐烂。
受蚊蝇叮咬,生蛆虫啃食。
然而渴望回到家乡与女儿相见的灵魂却拖着腐烂的身体,向着家的方向前进。
我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从二十一楼的窗台上一跃而下。
悬浮在了那具腐尸如今攀附着的三楼。
“停留在我的窗户边偷看我是因为我长得像你的女儿玲奈吗——”
“虽然玲奈的确美若天仙,但作为一个男生我实在高兴不起来啊……”
“由我来满足你的愿望吧——”
我深吸一口气,捏着嗓子装作玲奈喊道:“爸爸,玲奈最喜欢你了,玲奈最喜欢爸爸了。”
眼前的腐尸将头颅旋转了180度看向身后的我,他的眼中泪光闪烁。
他用脚将自己的身体固定在墙上,将自己的除去固定了的脚和已旋转过的头以外的躯干部分又旋转了180度,终于将整个身体面向我。
他缓慢地扯开他的双臂,做出了一个拥抱的姿势。
面对这种架势,我迟疑了,并不是因为害怕或者厌恶他身上腐烂的肉块。
我只是在思考,我作为虚假的女儿是否有资格接受这个以灵魂拖行肉体千里送来的拥抱——
他看出了我的迟疑,继而低下头看向自己糜烂的可怖的肉体。
他的身体如遭雷击般颤抖。
他抬起头咧开嘴扯出了一个幅度极不自然的微笑,缓缓地将手伸进褴褛的衣衫,从其中掏出一张银行卡和总计273块的人民币塞入我手中。
他带着泪水的笑容开始消散,从事此行多年的我知道——
他的心愿完成了,终于要消散了——
不知何时我的眼睛里氤氲起泪光,我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冲向了他,抱紧了他,用尽了平生的力量。
他也紧紧拥住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