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万籁寂静,一轮弯月挂在天空,散着淡黄的微光,灰云如烟般缓慢飘动,偶有几声鸟啼,更显此刻萧瑟、寂寥。
九月初的天,临安城却已入深秋,透着股肃杀之气。秋风刮起院内的落叶,和地面的青砖摩擦着,发出沙沙的声音。院子两侧有几个木架子,上面的竹编筐铺满各类药草,院内的灯火都已熄灭,唯有西侧一间房还映着烛光。只见一素衣女子端坐书案,心无旁骛翻阅书籍,弯弯的柳叶眉,高挺的鼻梁,些许发丝垂落在耳前,许是看到要紧处,她眉头微蹙,陷入沉思。长长的睫毛低低垂下,雪白的皮肤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吹弹可破,真真是“肤如凝脂霜如雪”,虽未精心装扮,却难掩天生丽质。
锦奕合上桌案的医书,正要熄灯就寝,忽的一声,窗户好似被风吹开,一股子凉意从衣领嗖的冒进来,她不由得缩了下脖子。她拢了拢身上的袄子,漫步窗前,纤纤玉手穿过秋凉的风,正欲关窗,却隔空停住了。
“不对,怎么有股柏子香味?”这柏子香,采自侧柏之果实所制,有清润降敛,宁神调气之效,寻常人甚少用此香,反倒是清修之人常用之静神聚气,调整心绪。柏子香日常气味淡雅,在清幽莲香的女子内室也不显浓郁,常人自是闻不出,但奈何锦奕却并非寻常人。她自小跟随养父程大夫学医,鼻子天生比常人更灵敏,父亲常常打趣她是长了个小狗鼻子,哪怕是多种香料和药材混合在一起,她都可以一一道来。这一缕若有似无的香味,在清冷的秋风中转瞬即逝,像是不曾出现过。
锦奕清亮的眼眸一沉,假装若无其事虚掩上窗户,正当她欲转身细看这暗夜闯入者是何人之时,一双大手掩住了她的口鼻,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耳旁传来:“别吭声,我不会害你
!”
竟是个男人!
锦奕正要挣扎,只见男子挥动另一只手,室内的烛火瞬间熄灭。与此同时,院子外传来了熙熙攘攘的喧嚣声。一群官兵举着火把猛拍着院外的大门。
“开门!开门!追查刺客!”
只见医馆的小厮,匆匆打开门栓,数十官兵全副武装冲进来,将院子围个水泄不通。火把照亮了院落,一时之间灯火通明。程大夫披着外衣匆匆赶到院内,见领头的军爷,是熟悉的马校尉,便伸手作揖:“马校尉,深夜查访,竟是何故?”
程大夫在这临安城内行医数十年,妙手仁心又乐善好施,日常军中有跌打损伤毛病也曾多次出手诊治,因此带头的马校尉甚是客气:“程大夫,深夜惊扰了!今夜军营有刺客闯入,将军震怒,命我等速速缉拿。我等循着痕迹追查至此,敢问程大夫,馆内可有可疑人出入或可曾听到有异常声音?”
程大夫惊恐答曰:“戌时闭馆后即无外人出入。我等亥时皆已更衣入眠,未曾听到有异常声音啊!”马校尉接话:“我等军令在身,只能叨扰了!搜!”话音刚落,各官兵即刻冲进各个房间一一搜寻。一阵喧闹之后,官兵们纷纷回禀,未见有刺客踪迹。
仅剩西边厢房,官兵刚欲踏入,便有一清亮女子的声音传出:“爹爹,何事如此喧闹?”
程大夫双手深深作揖:“马校尉,此西厢房为我女儿一人所住,想来亦已更衣睡下,深夜闯入,恐伤闺阁女子名节啊!”马校尉沉思片刻:“也罢!”转头冲官兵摆手,示意暂停进入房内,并向房内女子大声发问:“敢问程小姐,是否有见可疑人出入房中?”
西厢房内女子柔声答曰:“小女子未曾见过有何可疑人。”
马校尉挥手示意官兵们归队,并向程大夫作揖:“军令在身,多有得罪了程大夫!”“哪里!哪里!军爷们辛苦,慢走!”程大夫行医数十年,这点子眼力见总是有的。
这临安城啊,可真是越来越不太平喽!
程大夫看着远去的官兵们,心中渐渐升起莫名不安的情绪,并嘱咐小厮锁好门栓,并安排馆内几个杂役轮值守夜,这才放下心转身回屋。
院子里的声音越来越轻,渐渐回归至寂静。
这边厢,屋内两人悬着的心,也慢慢放了下来。锦奕感觉到捂着嘴的大手有些许放松,张口刚想喝问,却料男子抢先开口:“今夜多有得罪,来日有机会定当报答姑娘救命之恩!”话毕,锦奕眼角只见黑色夜行衣一晃,男子形如一阵风,跃窗而出,须臾间竟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