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安静地坐在喧闹的大厅里，坐在满头白头，笑声爽朗的李老太太身边。她并不理会周围笑意盈盈的，如风柳枝般，来来往往的女人。在一片红的绿的粉的海洋里，只有念念穿了一身淡黄色的衣裙。每一个来拜寿的人，都会在给李老太太请安之后，装作不经意的样子，瞄一眼念念。有人好奇，有人怜悯，有人幸灾乐祸。
李老太太一直亲热地握着她的手。被人这么亲密地拉着手，念念微微有点窘。她轻轻地，悄悄地抽出了手。宽大的软榻上摆了崭新的靠枕，有点硬，硬得扎手。五味杂陈的目光也像是手边传来的轻微的刺手的感觉。
但是念念对于周遭的一切毫不在意。她在心里冷笑一声。看吧。不就是被李将军休了吗？我才不会在乎。她无聊地抬头打量着大厅的摆设。紫檀木的高几上摆着鲜艳的花。君子兰已经抽出花苞。大厅正中挂着一幅老虎下山的画，气势汹汹。周围又悬挂着几幅淡雅的水墨山水。有一幅山水很别致。一艘弯弯的小船孤零零地停在河边。
“野渡无人舟自横。”清瘦有力的笔锋。最后一笔却是收了很多，仿佛带着无限的凄凉。
念念怔怔地看着，突然觉得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这老虎，这小舟，这一句“野渡无人舟自横”。熟悉的感觉直扑胸怀。她忍不住拿起手边的茶，轻轻地呷了一口，掩盖住自己的惊讶与激动。
到底在哪里见过呢？
有人过来坐在她的身边，拉起她的手。念念抬头，一个眉目清秀，眼似春水的姑娘含笑坐在她的身边。
念念立即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一点，没有一丝慌乱，也没有一丝喜悦。她就那样平静地看着眼前的姑娘，看着姑娘从一脸惊喜到满身失落。
红杏走到她们的身边，轻声在姑娘的耳边低语。姑娘恍然大悟，轻轻地拍拍念念的手：”念念！我是五儿。“
念念轻轻地对她笑了一下。沉默地坐了片刻之后，五儿终于失望地走了。
菜开始一道一道地上，念念仍然是闷头喝茶，吃东西。有人过来和她打招呼。经常有人先称呼她为：“三奶奶！”随即，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立即改口，带着一脸好奇地笑，改口称呼她为：“念念小姐！”
她毫不在意地点头微笑，却并不开口。
她不认识大厅里的任何一个人。但是，这里的场景为何如何熟悉？她的心里还在想着墙上的画，想着题在纸上的诗句。
究竟是在哪里见过呢？
昨天晚上，当她知道自己的前身，这个叫丁念念的女人不仅有两个小孩子，还被男人休了以后，大吃一惊。大惊之后随即大喜过往。自己的这一世，也是个自由之身啊！被休了又如何？她只想安静地呆着，不想见任何人。
她开心泡澡，开心地准备上床睡觉。但是小蝶还在她的耳边不停地说着明天李府家宴的事情：“你明天一定要打扮好了，去李府参加家宴。李老太太已经知道你醒了。明天你不去？那可是不行的。”
她跟在念念的身后不停地说着。念念闲坐着的时候，她说。念念洗澡的时候，她还在说。她喋喋不休地念叼着许多人的名字：李老太太，李大奶奶，李二奶奶，婷婷小姐，五儿小姐。她说红杏已经准备好了贺礼，明天要穿的衣服。她一定要去的，否则，大家都会失望的。
念念被她吵得不行，捂着耳朵缩到被子里：”不去！明天坚决不去！“
小蝶呆呆地站着，仿佛自言自语般地说：“那以后怎么去拿家用呢？”
“我们很穷吗？”念念从被子里探出头，好奇地问。
小蝶半真半假地点头。
念念呆望着她。小蝶痛心疾首地说：“小姐，你也看到了，这院子，还有我们这些所有的下人。如果你不出面去李府，以后可怎么办呢？”她做出一副欲哭的表情，可怜巴巴地望着念念。
在她的软磨硬泡之下，念念第二天就穿戴一新，在红杏和小蝶的陪伴下来了李府。但是，她的人到了，心到飞得远远的。趁李老太太回内室更衣的功夫，她避开众人，一个人轻轻地走到花园。
花园里很安静。所有的人都在大厅里忙碌着，这里只有几只猫卧在花枝下面晒太阳。念念坐在长凳上，一只猫轻轻地卧在她的脚下。她喵喵地叫了两声。猫机敏地抬头看她，轻轻地跳到她的身边卧下。
她轻轻地摸着猫。太阳照到身上，暖暖的。她闭上了眼。眼前的一切变得朦胧起来。电光火石之间，她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大厅里很眼熟了。
她来过这里。
当她是一个猫妖的时候，她曾经来过这里。有一次，她偶尔路过这里，累了，就卧在这间大厅的软榻上呼呼大睡。没有人赶她。睡醒了，她会抬头看看画上的老虎，小舟，还有那幅字。阳光照进大厅的时候，大厅里很温暖，大厅里的人很温和。不想修行的时候，她在这间大厅呆了很长一段时间。
有时候，她安静地，悠闲地卧着，晒很长时间的太阳。有时候，她的身边，就坐着那个丁念念的女人。不过，那时候的她，已经是一个胖胖的，和蔼可亲的老妇人，一脸温和。偶尔，会有一个老头子坐在丁念念的身边。下人都称呼那个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