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房梁上往下看,孟婆的房间就像一艘巨大的,船舷开满鲜花的大船。窗舷外的奈何桥隐在雾中,曲曲折折,一片凄迷。彼岸花热烈而冷清,若隐若现。一大片红色的火焰仿佛随时会喷到眼前,又会在瞬间化为白雾。念念静静地望着那些艳丽到几乎滴血的花。这些花也像人,是不是绝望到了极致,才会开得这般艳丽?望得久了,念念感觉自己头晕眼胀。
看不见的波浪在摇,摇得孟婆的房间像一只船似的在雾中行走。孟婆坐在那里,也恰似一朵飘摇的花。
孟婆的头上戴着一根碧玉簪,浓浓的乌丝在飘乎的灯光下发出青蓝的光芒。这光芒是会变的。孟婆一转头,青丝变灰了,再一转头,孟婆己是满头白发。碧玉簪不变,一直发出幽幽的青蓝色的光。
大多数的时候,孟婆一动不动。但是,她面前的影子在飞速地闪动。白色的,灰色的,青绿色的,姜黄色的人影如光影般一闪而过,快到眼花缭乱,快到好似一团团的烟雾飘过。偶尔,孟婆缓缓地转头,看一眼手里的汤碗,若有所思。当孟婆转头的时候,面前的如雾般的人影消失了,而她的头发在她转头的时候,会再一次变换颜色。
念念把目光从彼岸花上收回来,饶有兴趣地望着孟婆的头发。她想知道孟婆的头发究竟有多少种颜色。大多数的时候,孟婆的头发是白色的。孟婆的脸光滑得如同平静的河水,不带一丝波澜,即使抬头望向坐在房梁上的念念的时候,脸上也是一片沉静。不言不语的孟婆衬着一头不停地变换成红色的,紫色的,白色的头发,摇曳生姿,一张脸望上去,却是既悲伤又慈祥。
等到孟婆的头发再一次变为浓浓的,泛着银色光芒的白发的时候,念念终于忍不住从房梁上跳了下来,乖巧地坐在孟婆面前的长几上。
孟婆挥了一下手,眼前如雾般的人影全部消失不见了。她微微一笑:“不急,你重新投胎的时辰还没到。”
念念不语,睁大眼睛好奇地盯着她手里摆弄的东西。孟婆轻轻扭身从身后的柜子上拿了一个紫黑色的陶罐。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挑出一点粉末放进面前的碗里。
她的动作轻轻柔柔,不徐不疾。幽暗的灯光下,她的脸上仍然没有一丝的波澜,只她的头发的颜色仍然不断变幻着。从青丝变成白发,好像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
一个男人不知何时站在孟婆的面前。他在哭,无声地哭。他用袖子不停地擦着眼泪。他哭得太厉害了,没有看到孟婆递给他的碗。
念念好奇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心想,原来一个人的眼泪可以那么多!一直在流。
孟婆轻轻将碗放在男人的面前,柔声劝道:“喝了吧。喝了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男人还在流泪,呆呆地站着。窗框外的彼岸花颜色开始黯淡,他的脸也开始变得模糊不清,整个人都开始变得像一团烟雾。
孟婆叹道:“快点喝了吧。不过一盅茶的工夫,你就投胎转世了。这一世的悲苦与不甘,就留在这一轮吧。”
男人流着泪喝了那碗汤,立即消失了。
念念看着眼前的碗,心里一动。原来悲苦是可以用一碗汤来遗忘的。孟婆转身的一刹那,她突然张开嘴喝了一口剩余的汤。
孟婆一怔,头发再一次从灰色变成紫色。她幽幽地问:“你这么着急去人的世界吗?”
念念悲伤地点头,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一点点地变轻。
孟婆望着她,于心不忍。片刻,孟婆忧伤地说:“你是猫妖。猫是有九条命的。你已经修炼了几千年,即使这次犯了错,神君也只是罚你重新投胎妖界,从最底层的一只小猫妖开始修行。现在,你喝了投胎人间的汤,只能去人间了。我不懂,你为什么一定要去人的世界?”
念念轻轻地说道:“我想知道,眼泪是什么东西。他一定受了很多的苦。不然,他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呢?他也失去了他的爱人吗?”
孟婆轻笑:“那么,你是要忘了湘南宫里的一切了?”
念念的心里突然很痛。湘南宫的点点滴滴突然涌上心头。毕竟,那里是她修行了千年的地方。她挣扎了一下,身体像烟雾般地飘了起来。
孟婆叹道:“你已经喝了汤。一切都来不及了。只是,当秋神无忧来找我,问我,你为什么去了人间,我该怎么回答?”
猫轻轻地说:“他不会来的。他现在只能恨我。我犯下的错,连累他也受罚,还不知道他在北海边过得怎么样,受着怎么样的一种煎熬。算了,我要走了。”
孟婆摇头。头发从白变灰,从灰变黑。在念念即将化身为一团烟雾消失之前,一只青鸟突然出现在孟婆跟前。孟婆一怔,挥手,时间停止了,像雾一样飘荡的人影停止了,窗外的彼岸花也停止了绽放。孟婆轻轻地从青鸟的口中取下一条项链,凝视片刻,伸手,将项链戴在即将要化成一团白烟的念念的颈上。
项链底部雕刻着一朵蓝色的小花。念念无知无觉地站着,一脸悲伤。孟婆再次挥手,念念眨了一下眼睛,仿佛从梦中醒过来一般。孟婆幽幽地说:“念念不忘,终会相见。你到了人间,会附在另一个女人,那个女人,也叫做念念。这朵花,是神君送给你的礼物。每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