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生一路开着车,一路回想着靳超的话。
“真是‘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呀!”苏文生摇摇头,叹了口气。
想当年自己还住在周家村的时候,整座村庄,乃至周围别的村,就自己一家姓苏的。
农村人,势单力薄,就会受欺负。
苏家地里种的菜,被人偷了;
夏天稻田里蓄的水,被人放了;
晚上房子外面自家的电线,被人掐了……
关键是,还不知道是谁干的!
苏文生的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从小就教导苏文生,凡事要低调、要小心,切不可去跟人正面抗。
明明自家被欺负,也从来不敢吭,谁叫咱姓苏呢!
周围基本上都是周姓人家,谁能帮着自己这个外姓人说话呢?更何况苏家就自己这么一个儿子,势单力薄的,能斗得过人家一大家子人?
青春期的苏文生年轻气盛,看自家总被人欺负,还想着要去村委会讨公道!
“孩儿啊!咱可不能去那儿呀!村长也是周家人呀!官官相护不得了呀!政府衙门的大门一旦踏进去,就不好出来呀!”
老父亲抽着旱烟,吸一口就叹一口长长的气出来,老母亲则在一旁掩着面,流着泪。
苏文生不忿!不到二十就背井离乡外出打拼。
大别山地界的毛尖茶在国内很受欢迎,苏文生抓住机遇,开始在家乡各个乡镇收购茶叶,做起了茶叶生意。
但是周家村的茶山,他一次也没上去过。
短短十几年间,自己的付出渐渐有了回报,不仅开公司、开茶楼,还注册了以自己名字命名的茶叶商标。
有所成就的他再也不用担心被欺负、被霸凌了。
可老父老母依旧小心谨慎地在周家村过生活。
前几年,老父亲去世了,家里就剩下年迈的老母亲。
于是,苏文生担心自己母亲一人生活,难免孤苦伶仃,便在市里面买了房,把母亲接去和老婆孩子一起住。
现在好了,自己有钱了、发达了,当年“高高在上”的村委会居然能主动找上自己,还能免费送“党票”?
苏文生不由地感激起当年努力奋斗的自己,他骨子里有股不服输的傲劲儿。
小时候就受够了父亲那唉声叹气的劝阻,长大了那不得好好把缺失的自尊给找补回来?
马上要到清明了,该给老父亲上坟去了。
买好了鞭炮、黄纸、花圈、供香……再带上点供果、供肉,周井井便和母亲一道,准备到凤鸣山上的自留地,给父亲上坟去。
“阿姨、井井,我陪你们一起去吧!”靳超叫住了正准备出门的母女二人。
清明前的凤鸣山,泥土还湿漉漉地散发着清香,混合着纸和香燃烧的味道,再浮躁的心也能逐渐安静下来。
“那天听阿姨说了周叔叔年轻时候的经历,真的让我很受感动,也很受激励!”
烧完纸,靳超陪着周井井一起在周永志的墓碑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按照我们农村人的规矩,我爸又是周家族长,葬礼理应风光大办,但我爸生前特别嘱咐,后事要一切从简。
当时我爸的遗体就在我家院子里停了三天,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仪式,第三天一大早,就拉去火葬场火化了……”
周井井说着说着,眼里泛起了泪花。
周母也静静地跪坐在一边,低头垂泪,继续烧着剩下的黄纸。
然而,逝去的人已然逝去,活着的人要继承遗志,继续在以后的路途中发挥光和热。
下山时,靳超和周井井分别走在周母两边,山路湿滑,三人一路走的小心翼翼。
走到岔路口时,正巧遇到了刚从山上下来的苏文生。
“文生兄!”靳超惊喜地打着招呼,心想:
“这都过去好些天了,苏文生这人也没个准话,难道真是人一有钱就飘了?连组织都不放在眼里了?”
“呦!靳书记,这怎么也上山来了?周太太,周主任!”苏文生礼貌地问候了三人。
“苏老板,这是有些年头没回家了吧,好长时间都没见到过您了。”周井井也笑笑回应道。
苏文生望着小他十来岁的周井井,心中万分感慨,人与人之间终究是不同的。
周井井一出生就有高辈分、高地位,年纪轻轻又当选为周家村村长,而自己则要始终夹着尾巴做人,在外奋斗十几年,流了不知多少血和汗,才能达到差不多同样的地位。
“文生兄,考虑的如何?”靳超借着这偶遇的机会,问了一句。
“靳书记,能成为入党积极分子是一件光荣而严肃的事,我想还得请求村委再给予些时间,让我有机会深入学习、加强对照。
等真正做好准备时,我定会主动找到组织,给出确定的答复。”
说罢,苏文生向三人微微点头,便先行下山去了。
“这苏文生还是这个脾气!”周井井望着苏文生远去的背影,嘟囔着。
“怎么?你了解这个人?”靳超问道。
“不了解,只是他家行事一向低调,从不与我们周姓人往来。当然各种传言就有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