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十二年,灵帝崩。
随后,太子裴邵继位,为嘉元帝,改年号太和。
太和元年,天下大旱。
“ 旱既大甚,则不可推,兢兢业业,如霆如雷。周馀黎民,靡有孑遗,昊天上帝,则不我遗……”
裴邵身着深衣,率领百官站在祈年殿外,听着大祭司的声音,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是一片沉痛。
黎国的旱灾早在先帝在位时就有端倪,只是先帝老年昏庸,沉迷享乐,到后来开始沉迷修仙,朝政被左相冯群等人把持,到了他登基之时,朝中甚至已无可用之人。
各地旱情一直隐而不发,直到他登基之时全部爆发出来,一顶不敬先祖,导致天下大旱的大帽子扣下来,冯群就等着他下罪己诏,好彻底将他架空!
裴邵面无表情的看着大祭司的表演,指甲深深的没入掌中。
“陛下,大祭司请您上去。”
来人是大祭司身边的一个小道童,传完话后看到裴邵格外冷寂的脸,深深埋首,深怕这个有名的暴君突然犯病,暴起将他的脑袋砍下来。
身后百官噤若寒蝉,裴邵不动,他们也不敢催促,两方人就这样静静地僵持。
大祭司唱完祭词,将手中的玉符放在祭桌上,往下看到皇帝仍旧站在原地,没有任何要移动脚步的意思,深深皱眉。
“为什么陛下还不上来,不是早就让你们叫人去催了吗?”
身后小童抖着声音道:“回……回大人,白月已经去催了,但是陛下他……”
这场祭祀是礼部早就安排好的,每一步都有严格的安排,如今陛下不配合,仪式就进行不下去。
大祭司心中暗恨,就知道皇帝不会这么容易配合,当初答应地那么爽快,原来是憋着在这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呢!
不过,皇帝不配合又如何,左相早就想到了如今的局面,已经令人准备好了罪己诏,只需要自己在众人面前宣读出来就好。
大祭司派来的小道士还跪在裴邵身前,裴邵没有要动的意思,他也不敢抬头,只能跪在地上瑟瑟地发着抖。
这场祭祀所有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左相一派的人早有不臣之心,偏偏这人贪心,既想要至高无上的权利,又想谋得一个好名声,最后搞出这样一场不伦不类的祭祀,几乎是明着逼迫皇帝让权给他了。
众人心照不宣地低着头,一动不动地装鹌鹑。
裴邵仰头看向已经拿出诏书准备宣读的大祭司,冷笑一声,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剑,抬脚就要往祭台上面走去。
左相冯群本来站在裴邵后方装死,正好看见皇帝抽剑的全部过程,顿时就有些站不住了。
一面在心中暗骂,一面疾声道:“陛下,您这是要做什么,仙家重地,岂容您如此荒唐!”
裴邵闻声转头,面向冯群,温声问道:“朕荒唐的事情从来没少做,此时再多做这一件又有何不可?”
他眯了眯眼,又看向其他人:“还是说,在座的各位,谁有意见?”
威胁之意,在于言表。
鉴于裴邵在登基三个月来,暴君人设已经深入人心,此时一句不咸不淡的询问,此时竟然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反驳。
“陛下,求雨之事,造福的是天下百姓,您这是弃天下百姓于不顾啊!”
太常卿颤巍巍地出列,拜倒在地,声泪俱下地恳求。
众人面面相觑。
太常卿程元是负责此次祭祀的名义上的主要负责人,老头在这一位置上兢兢业业地干了几十年,熬过了太祖,又熬死了先帝,到现在已经成了三朝老臣,一直不显山不漏水,遇到事情从来都是装死,众人都没想到他会头铁地在这个时候站出来。
冯群几乎要笑出声来,当初他也打过太常卿的主意,只是这个老头一贯是个缩头乌龟,他的人翻来覆去地查了几遍,也没有抓到什么把柄,只能不了了之,索性这也不是什么重要职位,也就随他去了。没想到现在还能有这样意外的收获。
裴邵看着跪在他身前痛哭流涕的太常卿,简直要被气笑了。
“怎么,程卿,你这是要威胁朕吗,以为你年纪大朕就不敢动你?”
程元不答,只道:“陛下,求雨之事,利在万民啊!”
又有官员陆陆续续的站出来,俯首道:“求陛下三思!”
裴邵只觉得身体里有一阵火气在不断地冒,大脑里有个声音在不停地蛊惑他:“他们都在针对你……他们都不想让你好过……他们都在逼你……杀了他们,剑就在你的手里……杀了他们……”
裴邵的脑子一阵阵地疼,好似有人正在拿凿子在一下下地凿着他的头,好似下一秒就要凿出一个洞来,然后再再里面种下让他听话的种子,从此他就成了所有人眼中的疯子,一个听人调遣的傀儡!
够了!停下!
他们都想害我!
裴邵两眼充血,无视了跪在身前乌泱泱一大片官员,转身提着剑跌跌撞撞往祈雨台上走去。
大祭司早就注意到下方的动静,只是他没想到皇帝竟是如此放肆,看到裴邵离他越来越近,全然一副要杀他祭天的样子,又惊又怒:“陛下,您这是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