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从天上狂泻而下。
青云宗售卖各类灵药的铺子里,一道很小的身影从门内飞了出来,跌倒在浑浊的泥汤里,数枚金币洒了一地。
他很快又爬了起来,顾不得身上污秽,迅速拾起地上金币,踉踉跄跄跑上石阶,近乎于低声下气地冲里面几位青衣做出恳求。
“各位大哥,请将紫灵丹卖给我吧,两颗,只要两颗,求求你们了。”
捧着金币细皮嫩肉的双手微微发抖,像个饿极了等待他人施舍的小狗,用卑微至极的眼神望着里面的几位青衣。
“滚滚滚,少在这边聒噪,就你这点钱,留着逛窑子去吧,还想买紫灵丹?你也好意思说出口来。”
紫灵丹是治疗受到毒雾瘴气侵蚀脏腑后的丹药,并不算有多稀缺珍贵,每个修士身上往往都会常备一些。
然而对于只有十枚金币的少年来说,每一粒十五金币的售价,足以让他面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束手无策。
“我知道这点金币是不够的,只要几位大哥能给我紫灵丹,让我做什么都行。……我可以进入丛林帮诸位采集灵药。”
“真是稀罕,你一个王府世子,白天还挺嚣张,怎么现在就像条撵不走的狗似的?”
灵药铺子就在仓库的前头。
早先讹诈了秦奕五枚金币的那青衣弟子,此刻居高临下看向台阶下的少年,戏谑地笑着道:“真的什么都愿意做?”
落魄的王府世子坚定地点了点头。
这青衣弟子和旁边的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转身从架子上拿起一个小瓷瓶,倒出两粒紫金色的丹药,然后走到门外。
看着下方的少年,他笑容玩味道:“跪在地上学两声狗叫,这两粒紫灵丹,我便十枚金币卖给你了。”
王府世子,说起来是个高高在上的身份,足以令无数人羡慕的存在。
然而此时此刻,这身份曾经带来的高傲与荣耀,瞬间被击溃得荡然无存。
区区王府,还是那个沦为全天下笑柄的北凉王,在这些修士眼中,就像早先被踩断的那根簪子,分文不值。
澹台玮第一次离家远行,还没来得及做成想做的事,已先体会到世间的险恶与残酷。
狂风卷着暴雨,像无数条鞭子,狠命地往少年的脸上抽,一瞬间就仿佛已经被抽到遍体鳞伤,千疮百孔。
“好!我学!”
用力咬了咬牙,澹台玮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
自己的尊严,与姐姐和阿邪的性命比起来,并非不是不可以抛弃的东西。
今年只有十岁的他,骨子里的那分傲气,渐渐地败给了不得不面对的生与死的现实。
铺子里的几人反倒是有些意外了。
不过这意外也只是很短暂,无聊且烦闷的时光里,总要找到一些消遣的乐子,不一定非得是王府世子,只因他恰好出现。
在几个青衣嘲弄的目光中,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让少年保留了即将失去的尊严。
澹台玮即将屈膝下跪的时刻,远处忽然火光冲天,随后便是各种充满愤怒的叫喊声传来。
秦奕用的火种,是从赤焰身上取来,被储存在紫金葫芦里的南明离火,自然无惧天上大雨滂沱。
选择无极观,一是这个道修门派离青云宗最近,二来同样也是个让秦奕感到十分厌恶的门派。
四处蔓延的大火,很快惊动了留守下来的无极观弟子。
各处身穿道袍的修士鱼贯而出,有的忙着灭火,有的则发现了大雨中那个一脸猥琐的糟老头。
“纵火之人在那边,别让他跑了。”
“往青云宗那边去了,都给我追。”
“你有本事来纵火,你有本事别跑啊。”
“看清楚了吗?是散修,还是青云宗弟子?”
“雨势太大,没太看得清,总之是往青云宗那边过去了。”
乌泱泱一大群道士,追着那道若有若无,若即若离的身影,风风火火闯入青云宗地界。
然后由于没太注意,将两个赶来拦截的青云宗弟子吓得面无血色,忙扭头折回呼叫支援。
再然后,吴师兄也领着乌泱泱的一群青衣,将气势汹汹的无极观这边,围堵在了长街中央。
“玄机子,你什么意思?带着人闯入我青云宗地界,这是想做什么?”
吴师兄很生气,无极观深更半夜的越界行为,无异于是在侵犯青云宗的领地主权。
这就和两个黑帮间的关系一样,平时偶有摩擦,大家也都心知肚明,一旦涉及到地盘问题,事情就十分严重了。
“吴清风,你看到那边的大火了吗?烧得旺不旺?……纵火之人跑到了你青云宗这边,此事总要有个说法吧?”
道号玄机子的中年道士大约也猜到放火的那家伙别有用心,毕竟没有谁会傻到如此的明目张胆。
但根本无所谓好吧。
好不容易有了个顺理成章的借口,可以和吴清风算一算旧账,这道士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你放屁。”吴清风横眉竖目道。
忽又冷笑起来,“玄机子,你莫不是以为,自己随便制造一个蹩脚的借口,就能到我青云宗的地盘上指手画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