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娘,快走…永远……永远也别回来!”
这道吼声是如此声嘶力竭、划破长空、穿透岁月,声声直击灵魂深处,带来无可抑制的隐痛。
乱云薄暮,飞雪急舞。
恍惚之间,元秀秀依稀又回到了武定六年的那个冬日,得知自己要被送入日月宗的那一天。
自己本为大魏王朝宗室近支,常山王元绍宗嫡女。
元绍宗儿子不少,女儿却只此一个,所以她自幼便是家中的掌上明珠,如珠如宝地呵护着。
若不出意外的话,自己及笄之后,便会被封作公主、拣择驸马、生儿育女,一生顺遂。
可当豆蔻年华来临,她等来的却不是封诰或者成婚,而是即将进入魔门日月宗、失却皇族中人的尊贵身份,变成其中最普通的弟子。
这道消息不啻于霹雳雷霆,将人的幻想尽数打碎,破灭成烟。
上门质问父亲,等来的却是上述那句话。
伤心欲绝之下,她奔出家门,独往南郊,于溪涧边呜咽涕泣。
“这位娘子,为何独坐溪涧之前?”
也不知哭了多久,有人在耳畔轻轻唤道。
俊美出尘,芝兰玉树。
男子轩然卓立,使人一眼万年,见之不忘。
她一时亦忘了哭泣,为这份瑰丽仪表而惊叹。
彼此之间说了什么,她已记不大清,只有男子的俶傥模样,深深印入心间。
虽未透露名姓,她却隐有所觉,彼此很快就能再见。
这一天来得很快。
入宗那日,看着熟悉的挺拔身形,她绽出微笑。
在这一刻,阴森诡谲的日月宗,似乎也不再冰冷,没有温度。
她已隐隐憧憬着未来的日子。
然而事实却总是令人心凉。
因为——
晏无师另有所爱。
看着他对李月泠的百依百顺、予取予求,她很嫉妒,却又无可奈何。
不过即使心怀失落,她也没有接受桑景行的心意。
除了厌恶其人的人品,亦是心中有望,希冀晏无师移情于自己的那天。
就这样等待数载,期间晏无师还不顾自身安危,帮自己数度挡下叶麟的侵犯。
好事成双,在入宗两年后,自己终于等来了梦寐以求的这一天——
晏无师和李月泠分手了。
明白机不可失,她当即找上门去。
可是结果……却更令人心寒。
言语刻薄、姿态坚决,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极寒的冬日,被打回原形。
这次她没有再等,而是听从崔由妄的安排,同桑景行出双入对。
除了心灰意冷之外,此举更是为了保全自己,免受叶麟的侵害。
可惜她到底低估了叶麟的好色与狠绝。
在设计杀害叶佐、李月泠之后,此人重将目光调回了自己身上。
直言若不从命,便将自己先奸后杀,曝尸荒野!
桑景行懦弱无能,被恐吓几回后,非但不加阻拦,反是劝说自己从命。
可施无计下,仍是晏无师答应帮忙。
虽知他并非为了自己,但这份雪中送炭、挺身而出的义举,不论以前还是以后,她从未在任何人身上看到过。
有了晏无师的助力,叶麟之死亦在情理之中。
直至此刻,她仍存有念想,叶麟既死、李月泠亦去,彼此之间应再无阻碍与隔阂。
可是这回并非出自外因,而是晏无师自己。
亲友接二连三去世、魔心破绽初显,一切的一切催化衍生,最终令其面目全非。
先前与其关系最好的广陵散首当其冲,被肆意羞辱斥责、痛毁极诋,毫无尊严可言。
自己不是没想过挽救,可得到的待遇和广陵散不遑多让。
她能感觉出来,晏无师是想与昔日彻底割裂,那些旧事、旧人,他都要通通抛弃!
于是多年过去,眼看着他奢侈无度、流连花丛,完全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她几乎都以为就这样过去了,彼此之间有缘无分。
可在三十一岁那年,事情又出现转机——
晏无师下请帖邀自己赴宴。
更确切地说,是以大弟子边沿梅冠礼的名义,广邀众门派参宴。
当晏无师从青石上醒来,她凝视着他的双眼——
如昔日般澄澈,一眼到底。
在那一刻,埋藏于心底最深处的余烬死灰复燃,复又猛烈地燃烧。
之后晏无师遣散府中妾侍、赠予自己赤练剑,彼此关系逐渐回温,她几乎都要以为这是一场梦。
而梦境濒临破碎之际,是在见到白茸手中的千机伞后。
定情信物。
当其说出这四个字时,她已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又该作何反应。
更无暇细究白茸话中的真实性几何,以及派人去核实。
此时此刻,她只有一个想法——
绝不放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