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三吴,天台所在。
天台宗始建于中原,永嘉之乱后,为避兵祸,举宗迁徙至江南的天台山上。
越临近宗门,参禅论佛之风便愈盛,和其他大派一样,天台山下,有一个天台镇。
感受着镇中的浓厚禅意,晏无师的心也跟着平静下来。
自读书开蒙伊始,他便开始阅读佛经,虽然只是存了博览群书、博采众长的心思,对于佛学一途却有不浅的领悟。
若非车里装着三个“加急快递”,他说什么也要加入人群,谈经论道一番。
这一路上,马车里的三个人倒是安分,晏无师给什么就吃什么,住宿客栈时也没趁夜逃跑。
不过想想也是,三个武功尽废、身无分文的人,就算成功逃脱,之后又能去哪?
若是雪庭武功尚在时,即使没了国师身份,依然有大把的人愿意接待。
可他现在经脉皆毁、武功尽丧,可谓是虎落平阳、人嫌狗憎,谁愿意伸手帮助这种看不到一点利用价值的废人?
越往深处想,就越觉得自己有一副菩萨心肠,天生与佛有缘。
这一路不仅没有给这三人脸色看,还照顾得无微不至。
像自己这样好的人,上哪找去?
就这样愉快地想着,天台宗也近在眼前。
到得山脚,山下值守的僧侣礼貌将人拦下。
来之前晏无师已遣人通知过,因而并不多说什么,只道:“浣月宗,晏无师。”
短短六个字,便使得平素古井不波,一心参禅的天台宗弟子破了功。
“你便是浣月宗主晏无师?!”
此话有些不礼貌,晏无师却仍笑道:“正是,见过禅师了。”
那名弟子诚惶诚恐:“不敢当不敢当,久仰晏宗主大名,今日得见,贫僧深为敬慕。请在此稍候,待贫僧上山通禀,再下来迎接!”
此人显然事先接到过通知,因而没走正道,而是从一旁的小路绕上,抄近路去山上报信。
晏无师记得玄都山也有一条类似的小道,内含五花八门的奇门阵法,霎是有趣。
若非身边有快递的限制,他也想跟着上去体验一回。
胡思乱想间,一盏茶以后,透过山间云雾,晏无师隐隐窥见其中的数道人影。
这回他们走的是正中大道,尽管提聚内力,也用时不短,在半盏茶后,方才抵达山脚。
一行共七人,皆是气韵内敛、步伐沉稳,稍有眼力见的,都能看出这群人武功不低。
晏无师扫视一轮,对着为首那人拱手施礼:“法一宗主,久仰大名。”
说罢微抬双目,不着痕迹地瞟了右侧某人一眼。
哪知那人也正打量自己,四目相撞,对方竟率先和善一笑。
此人正是七年前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天台宗长老,会操纵雷电的“雷电法王”法济。
当年在长安一战后,彼此俱很惺惺相惜,只不过彼时晏无师披着广陵散的壳,害怕暴露以后引起厌恶,故而始终未向此人揭露身份。
如今见其面色如常,想来应是没有介意自己曾欺骗于他的事情。
因而犹豫片刻,亦回以一笑。
“晏宗主光临敝派,千里送还我门中人。这份恩情,贫僧谨记于心!”
方丈法一手捻念珠,口宣佛号道。
你若真想感谢,那便将《朱阳策·鬼魄卷》给我吧!
晏无师很想这么说。
好在理智尚存,他还没不要脸到如此地步,于是只笑了一笑——
掀开车帘。
“人已带到,方丈请收货!”
话方出口,法一动作明显一滞,停下拨拢念珠的手,缓步走上前去。
饶是再如何心如止水,在见到阔别数十载的师弟时,他仍旧面有微澜。
“二师弟…你……”
照理说,面对多年不见的师弟,开场白应是问人生活过得咋样。
不过雪庭自武功尽失后,伤势便恢复缓慢,直到数月后的如今,他依然满身的绷带。
所以过得好不好,但凡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来。
而法一又是师兄,见其这副惨样,不由哽咽语塞。
“师兄……”
法济也在此时开口,相比于法一,他的情绪波动要更大些。
此刻已是眼含热泪,几欲落下。
而面对昔日师兄弟的呼唤,雪庭尽管狼狈不堪,却仍紧闭牙关,一言不发。
一直靠在边上看戏的晏无师,倒是挺明白雪庭所思所想的。
跟人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他深知雪庭眷恋红尘,喜爱外面这花花世界。
当初叛离天台宗,亦是耐不住宗门苦修的寂寞,枉自身负高深的武功,却完全没有用武之地。
之所以和师门闹翻,便是要在俗世出人头地,混出个人样来。
日后衣锦还乡,让宗门那群看扁自己的师兄弟瞧瞧,他们当初的决定是错误的!
说不定还可以就此迫使天台宗入世,为佛门大业增添一份助力。
不过结果现在也都看到了,他非但大业不成,反被晏无师当做快递送还天台宗,功亏一篑。
以雪庭这样好面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