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无师、袁紫霄落水的时段正是河水涨潮之时。
但身边带着个拖油瓶,要时时刻刻地保护。
所以尽管他武功大成,早已今非昔比,仍然拗不过自然之理。
如当初跳崖时那般,被自西向东冲出数百里,漂流至齐国境内。
他自己还好,袁紫霄可受不住了。
即使有真气环绕全身,她仍被颠了个七荤八素。
眼看就要坚持不住,晏无师只得在河水拐弯、水流减慢时寻机上岸。
一到岸上,袁紫霄便开启呕吐模式。然而腹中空空,也就吐出些酸水。
但她就是不停,半个时辰后兀自跪地干呕不止。
晏无师:“喂,至于反应这么大吗?”
没有回应,回答他的只有不住的干呕声。
半晌之后,袁紫霄才缓缓直起身子。
“河水那么急,又颠了这几天,铁人都坚持不住好不好!”
“那我怎么没事?”
“那是因为你…你头发是怎么回事?”袁紫霄忽然道。
晏无师:“头发……”
糟了!
目视垂下的几绺泛着银白的发丝,他心道不好。
之前只顾着护住袁紫霄,忘了自己头发的事。
打入中原以来,他都是趁夜半无人时用随身带着的黑色颜料为青丝染色。
然而此次为了躲避突厥人的追捕,带着袁紫霄二次跳崖。
在河里漂流的这几天,自然不可能有机会给头发上色。
所以……
他的头发又变回了原本的银白色。
袁紫霄围着他上下左右、四面八方地打量,良久之后,她石破天惊地说了一句:“你是浣月宗宗主,人送外号魔君的晏无师!”
晏无师尚抱有抢救心态:“晏无师是谁?我常年隐居、不谙世事,未曾听说过此名。”
袁紫霄一脸的“你少装蒜”,条分缕析道:“从见你的第一面起,我就开始怀疑你了。等到后来与突厥人交手,看见你对他们残忍严酷的态度,还有刻意前往阴山调查的行为,以及你出手时使用的招数,我便愈发笃定。当然最最明显的,还是你这一头的白发了!”
“为练功而白头的人许多,你因何这么肯定呢?”
“哼哼,若非有十成十的把握,我也断然不会如此笃定。昔年突厥害的你在永丰镇外坠崖入河,下落不明,还有之前所结下的仇怨,这一桩桩一件件加起来,你们俨然已结成你死我亡的深仇大恨。当时阿央对我出手,你不过抬手一指,便令他手掌尽毁。彼时我沉浸于惊愕之中,未能及时反应,现在想来你用的便是春水指法吧?其余的细枝末节不必赘述,全江湖皆知,晏无师的特征是他那如银瀑一般的白发。只要有人与以上描述相同,便能有八分把握是真。综上所述,你就是晏、无、师!”
她深知面前人满嘴跑火车的“功力”,因此为了增加话中可信度,让晏无师哑口无言、无从抵赖,所以里里外外、噼里啪啦、全面解析,将能识出他身份的特征如竹筒倒豆子般说尽。
晏无师默默等她说完,由衷地拍了拍手:“不愧是对武林掌故排名熟记于心的琉璃宫少宫主,单论眼力,怕是江湖无人能与之相比吧?”
袁紫霄谦逊道:“晏宗主过奖,不过是多打听、多走几处地方罢了。”
晏无师一笑:“说了这么多口渴了吧?来喝点水。”
确实很口渴。
袁紫霄不疑有他,接过水袋咕咚喝了小半袋,喝完还畅快地舒了一口气。
咂了咂嘴,倏而感到有些不对:“这水你从哪里接的?”
晏无师指着身后的黄河水:“自然是就地取材了。”
“什么…你…呕……”
袁紫霄甚至没来得及发火,便感到空空如也的胃部又泛起一股恶心感。
没空修理晏无师,又双叒叒俯下去吐了。
……
河曲。
周边村镇。
在水上漂流的这几天,虽然自身毫发无伤,有些东西却被汹涌的河水冲走了,例如仅剩的一盒黑色颜料。
或许在别人眼里此物一文不值,但在如今的晏无师眼中却是千金不换的金贵之物。
如果颜料没有遗失,这一盒完完全全够他从容回到吐谷浑,更不会被袁紫霄就此戳穿身份了。
想到此处,他默默瞧了在前行走的人一眼。
步履沉重而急促,仿佛下一秒就要坐火箭一飞冲天。
见她逐渐偏离方向,晏无师不得不出声提醒:“我说袁娘子,你这是要去往何处啊?”
袁紫霄头也不回:“自然是找能住的地方!”
“河曲内城人多眼杂,我顶着这模样怎么敢进城呀?”
“你这头发真是烦人,这也不能那也不能,我看不如用剪子剪了的好!”
说罢猛然停步,回身看来。
晏无师也随即停下,迅速与她拉开距离,生怕她真的掏出剪刀把自己头发给剪了。
别人或许不会,但自己刚刚惹火了此人,还是小心为妙。
对峙半晌,袁紫霄到底没有剪发。
她淡淡道:“那你说该怎么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