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年老的提学官反复审读了这张卷子之后,还抬起头纳闷地看了自己下属那些官员一眼。
看他目光中意思分明是说:“这样的绝妙文章,居然都不能位列第一?”
“如果不是你们徇私舞弊,那就只能说前面的第一名,那位解元的文章更为惊才绝艳了……可是那又怎么可能?”
“我看这第二名的卷子,从境界上而言已经远远超越同科的学子。可以说远在普通乡试的学生水准之上。能看到这样水平的时文,已经是让人分外惊喜了。”
“要想能明显超越过这篇时文,盖过它位列第一,那就是这次考试的时候出了两位才华横溢的学生!”
可是这种水平的八股文,若是在殿试的时候拿出来,都足以名列前茅啊?这位提学官心里一边疑惑着,一边拿起了那张第一名的卷子。
在这之后,他看了一眼破题,似乎是愣了一下。
然后就见他深深吸了口气,继续向下看去……此时远处的巡抚赵宏图,就见那位提学官大人拿着卷子的手,似乎正在微微地颤抖!
赵宏图纳闷之下,索性轻轻悄悄走了过去,站在了那名提学官的身后,向着那张被评为第一的卷子上看去。
而这一刻,那位老年提学官正在震惊于他见到破题承题中,那振聋发聩的两句:
“吾惟见其求无惭于心焉耳,而于吾身何恤乎?”
他迫不及待地向下看去,只见下面的承题起讲中写道:
“若曰:天下之事变无常,而生死之所系甚大。固有临难苟免,而求生以害仁者焉;亦有见危授命,而杀身以成仁者焉。”
“此正是非之所由决,而恒情之所易惑者也。”
“吾其有取于志士仁人乎?夫所谓志士者,以身负纲常之重,而志虑之高洁,每思有植天下之大闲;所谓仁人者,以身会天德之全,而心体之光明,必欲有以贞天下之大节……”
“好!”这位提学官一路读下来,只觉得卷纸上字字有如珠玑,句句振聋发聩!
他一路读到此处,只觉得这篇时文立意高古,韵味悠长,铿锵有如军鼓齐鸣,似乎是每读一段,都在让自己的心跳渐渐加速。
这已经不是在阐述道理了,而是在涤荡人心……这是圣人之言啊!
看到此处,那个提学官甚至觉得不需再往下看了,就凭着开头的三段,这次的解元必定是此人莫属!
而这一刻,巡抚赵宏图站在那位提学官大人的身后,他往那张卷子上一看,就忍不住深深地吸了口气!
因为他站在那位提学官身后的左边,所以赵宏图上去第一眼就看到了束股部分,也就是这篇时文的最后一句。
就见那上面写着:
“是知观志士之所为,而天下无志者可以愧矣,观仁人之所为,而天下之不仁者可以思矣!”
“沈渊!”
在这一刻,赵宏图的心里突然间冒出了这个名字,然后他就觉得自己的心在一个劲儿的“嘣嘣”直跳!
“太刺激了!”此时这位官威深重的巡抚大人,如果不是在场有那么多官员和手下看着他,估计赵宏图已经兴奋得跳起来了!
就凭这束股的两句,有若天外飞来,堪称神来之笔!赵宏图就知道,这一定是沈渊那小子一贯的做派。
越到了关键时刻他越靠得住,你越信任他,他就会越让你惊喜不已!
这样一句束股厚重有力,惊人之极,除了沈渊,满场的学子谁还能写得出来?
赵宏图想到这里,他一边若无其事地背着手,从那位提学官的身后走出来,一边用眼神似有若无的向着自己随从那边,他那位贴身差官周林的方向看了一眼。
……
片刻以后,那位提学官反复看过了审卷的卷子,确定无误之后,抬头向着手下的学官们说道:
“各位评议的不错,这次乡试的前十名,我看你们排布的顺序,并没有丝毫错漏之处。”
“尤其是这案首的卷子,堪称振聋发聩,足以刊印出来,流传于百世……真是好文章!”
听到提学官大人如此称赞,这时堂下的诸位学官们也知道,这次评议名次是再没有任何争议可言了。
于是他们纷纷向着提学官行礼,算是在场的学官们一致通过了这个结果。
在这之后由提学官亲自拿起笔来,将一至十名的卷子上,写好了考生的排名成绩。
随即就有差人过来捧走了这些卷子,连同前五十名……只是名次上有先有后的。再到后边所有一百五十名所有中举的举子。由差人将他们卷子上的封皮揭去,然后将他们的名字一一抄录在这次乡试的榜文上。
眼看着名单已经写好,榜文开还没开始抄,这时有一位承宣布政司的官员背着手从那里经过,在抄写网文的文书身后站了下来。
当那个文书抬笔写下了第一个,也就是榜首的名字之后,那个人若无其事地一转身,便缓缓的向着外面走去……
当他来到大堂外的时候,随即便由缓步慢行变成了小步快走……
然后等到他一出院子,索性这家伙撩着袍子前襟,抡开官靴开始大步流星地狂奔起来!
那么这个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