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弥漫。
一列队伍在黑夜中的山坳里安营扎寨。
担心被看到,他们在外面不敢烧火,也没有热的东西吃。
只有到了这里,才能烧起一堆火, 吃喝一点热乎的。
队伍人并不多。
最多几百人的样子。
黑夜中,缩在这山坳里。
吃喝完,很快就睡觉了。
很累。
还有就是受伤很重。
这样百来人或者几百人的队伍不知道有多少支。
他们如同草原上的野狗一样,看到了猎物,对方若是弱小,就一窝蜂冲上去咬死对方。
对方若是强大,就找个机会,看准一个角落,冲上去狠狠咬一口,再跑。
或者用自己死换对方死。
黑夜总是漫长,星空,冬日,也很难熬。
可是这样艰苦的环境下,这些人还是早早的睡着了。
太累了。
白日身体每一刻都在动,在奔跑,在突袭,在逃跑,在杀人,或者就被杀。
支持他们活下来的理由就是妻儿家人在后方。
他们要给家人争取一点时间。
山坳里,曾经那个风度翩翩的枯木春,已经成了一脸络腮胡的大汉,像一把大砍刀。
这个荆国的异类,上过申学宫的荆国人,可以算得上荆国比较有文化的一批人,出入都是以读书人的身份示人。
可是此刻,身上没有一点文气。
他砍起人也很凶,不后退,一往直前。
他身边靠着他的弟弟枯木长河。
枯木长河全身的精气神如同一把剑,又尖又利。
脸上的刀
疤都如同剑一般。
他躺着,没有说话,只是认真的看着星空。
再旁边,就是荆皇云。
荆皇头上又长出了一点点短发,乱糟糟的,身上也没有穿龙袍,三个人当中,他最内敛。
看着很平静,像是邻家少年。
可是他实际是杀人最多的。
他甚至比枯木长河这个杀人狂魔杀人都还要多。
每日刀剑还是锤子,砍人都会砍钝。
他曾经的佛家名叫做十七,现在他每日手中的亡魂不止有十七人。
没法洗澡。
身上沾上的不知道是血还是泥。
然而还是盖不住那双眼。
入眠前,算是短暂难得的休息时刻。
就在大家都以为就这样睡着的时候。
荆皇云忽然开口道:“今天,师父的骨灰罐子被打开了,师父的骨灰被大风吹走了,散落在荆城里。”
枯木长河和枯木春都不知道怎么开口劝人。
经历了太多,什么事都有可能。
自己都劝说不了,如何劝别人。
“师父他是一个很好的人,没有做过一件坏事。他总是说因果轮回,行善积德会有福报,他心行合一,一辈子守着清规,如今他死后,还是被挫骨扬灰,人间其实是没有因果的,活着就要争取,我曾经错过了许多人和事,今后我不会如此,要么杀个痛快,要么死个干净,不悔。”
说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其实应该坚定,铿锵有力。
实际却是颤抖着。
像是被寒风吹散。
因为他说不悔,眼中却落下
了泪水。
男儿有泪不轻弹,落泪的时候,是伤心到了极致。
天有月牙,小小的一道。
时隐时现,终究是隐去了。
荆云闭上眼,脑海中云层翻滚。
泪水静悄悄的。
枯木春忽然开口道:“虎贝到蛮荒了,小虎也到了,三娘给留了信,会好的,日子终究会好的。”
这次战争,枯木春的生母死去了,索性她来不及参与战争就已经离开人世了。
因为枯木长居死后,她一直就郁郁寡欢。
不知道算幸运还是不幸。
老一辈的人,似乎都离开了人世间。
留下了他们,也会变老,也许不会。
枯木长河忽然开口道:“听说我有个女儿,是申国公主,哈哈,我觉得我厉害疯了。”
说起申国公主,他忽然愣了愣。
很快又转了话题:“那个申国的娘娘腔国师,说起来还挺硬气的,我把他丢妇孺堆里,听说他醒来,第一件事居然是要往回跑。”
枯木春想起来那个场景,也笑了。
虽然并不太好笑。
可是此刻应该笑一笑。
荆皇云,亦是笑了,泪水并没有停,还是扯着笑了。
“他说他想见他师父和师妹,不知道见到没有。”
荆云心底想,如果见到就好了,像是代替自己见到了她一般。
他在战场上,很少想起神佑。
已经不敢想。
陆续听到了很多关于熙国的消息,听到她离开皇宫,听到她在漉山上成为教书先生,听到她又回宫了。
有时候有很多
想法,有时候就只有一个想法,听到她还活着,安好,就觉得好了。
“睡吧。”
荆皇两个字结束了谈话。
他们都不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