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姨说完，一双眸子看住姜明越，不带任何温度。
姜明越是个深宅女子。
但，不代表她不知那翠馆是何物。她这些年读的书，也不仅仅是医书和琴谱，爷爷的藏书，从来对她是开放的。
姜明越不动声色，对上梅姨的目光，软糯地说：
“梅姨，我饿了。”
梅姨温良地笑了：知道饿就好。这是顺服的开始。
“姜小姐，你是个聪明姑娘。”梅姨似笑非笑看了姜明越一眼。转身走了。
有人过来带了姜明越去吃饭。姜明越入乡随俗，不挑不拣，认真吃完。
梅姨又着人拿了衣裳给姜明越换了。衣裳除了腰身瘦一些，用料还是讲究的。姜明越忖度。
梅姨隔着竹帘观察姜明越，这倒是个能伸能屈的姑娘，竟看不出丝毫受了委屈的模样。
看她换装后的样子，果然是个能压得住场面的大美人！
人靠衣裳马靠鞍，这话没错。梅姨决定带她去见掌柜的。
掌柜的年龄和梅姨相仿，单从面上看，倒是梅姨显得老相一点。
“主子，这个就是昨天新来的姑娘。”梅姨这时候，规规矩矩的，谦恭又卑微。
掌柜的姓阮，单字一个玉。盛年时，也曾红遍京都。即便现在有了年纪，身段保持的依然很好。
她用目光扫视了一圈姜明越，暗暗喝了个彩。果然一副好皮囊，就不知道有没有点真本事。
在这里，满地都是长得好看的姑娘，然而，花期太短，女子的命，太贱。
她看了眼梅姨，梅姨躬身退出。
“姜小姐，这里可是腌臜地，你可想好了？”
阮玉听过梅姨的话，刚才第一眼看过去，她马上就知道了，这姑娘是真正一个货真价实的大家闺秀。
然，越是出身不一般的姑娘，在这里越难以放下身段。
“是。”姜明越没有犹豫。和叔父斗法的这段时间，她清清楚楚地懂了，女子在失去了双亲和家中成年男子地庇护下，命如草芥。难怪书中都说，女子是藤蔓，无所依附时，只能在尘土中挣扎。
“往常，我都是收些家里不愿养活的八九岁的小女孩子，培育一段时间，依着个人的程度调教一些长处，让她们有一技傍身，不至于沦为娼。”
说到这里，阮玉看向姜明越：
“而你，已经长大，除了身子，还有什么？”
阮玉声音绵软，但暗藏伤人于无形的极高伤害值。
一个跌落尘土中的藤蔓只能任人践踏。但姜明越听出了其他的东西。
“您是说，有一技傍身，就可立足？不必以色侍人？”姜明越似乎并未听出阮玉那话中的羞辱。
阮玉有点意外，这姑娘思路不一般。
以她这样的语气，莫非？她心中一喜，问道：“姑娘还真的有技艺在身？”
阮玉这里，和那些低级翠馆不同。她之所以能做到龙头老大，除了有人撑腰，最主要的，她取高端消费人群，提供给他们最好的精神享受，让他们舍得一掷千金。
这些人，家中妻妾尽有，缺的，是文人雅士释放情怀和才华的土壤。而阮玉，极力挖掘培养有才华的女子，用她们美貌与才华并存的魅力，给她的贵客们清雅却充满暧昧的幻象空间。
让他们在琴棋书画中遇到知己，在恋恋不舍中离开，在思而不得中流连忘返。
阮玉的翠馆做到现今的规模，就是她眼光独到的经营策略带来的成就。
在阮玉眼里，惊人的美貌加持一流的技艺，才是她眼里最珍贵的翠馆女子。
她期待地望向这个新人。她会给她惊喜么？
“您这里，可有琴？”姜明越发声。
阮玉深深地看一眼这个女孩子，有点欣赏她，不说自己会不会，直接放马溜一圈，是否值得留下，就看琴艺。
阮玉看一眼远远站着的小丫头，不一会儿，两个小丫头抬着琴走了进来。阮玉回身坐进椅子里面，小丫头奉过茶盏，她姿态优雅的轻抿一口。把头靠在椅背上，且听琴音。
她在试音，定弦，调音，再试。
叮咚的琴音传了出来，阮玉只听得起头一小段，已经听出来姜明越弹的是《凤求凰》。这是一直以来翠楼里最受贵客喜爱的曲子。
是大文人司马相如所做之“艳曲”，而后人口中的艳曲，不过是那大文人为追求意中人卓文君做的情歌而已。
这曲调历来为文人墨客推崇，既有想入非非的蘼丽色彩，又有浓厚华美的文艺腔调，还是才情深厚的文学大家手书，那些自诩为文人的贵客，哪个不爱听这个曲子？
阮玉自然是懂音律的，她也是弹琴的高手，从前她年轻的时候，弹过多少遍这曲《凤求凰》。
然而此刻，她竟有羞愧之感，与这个女子的琴音相比较，她是不如的！不知这是得自哪个高人的传授，竟弹得如此魅惑感人！
她掘到了宝。
就这女子的水平，远超她这里所有琴姬。
因为她们的琴技，都是她调教的。师傅都被比了下去，更别说那些个徒子徒孙。
这个女子会火遍京都城。
然而，在捧她之前，得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