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把他丢掉好多次,每次都被女人捡回来。
后来女人怀孕了,不能走太远,沈修宴又被丢下,他自己摸着黑,不知道怎么找到路,一直走回了家。
走到家门口的时候,他身上黑黑的,到处都是矿石落下的烟灰。
男人把他丢了,心情挺好,喝着酒哼着歌从屋里走出来,一出门就看见大门口站着个小小的身影,那年沈修宴才三岁,刚学会走路,谁都不知道他是怎么跑回来的。
男人像看到瘟神一样对他咒骂:“你这个扫把星!赖上我家了是吧,你XX妈怎么回来的!你XX妈盯着咱们家到底要干嘛?!我打死你,打死你!”
冰冷的木棍重重落到背上,沈修宴趴到地上,时间长了哭都没有声音,嘶哑着嗓子,浑身疼的好像不是自己的身体。
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温热的身体扑到他身上,女人哭求着说:“别打了,求你别打了!”
那木棍没收住,打到女人,差点把她打到流产。
村长紧急联系救护车,到县城医院抢救,孩子勉强救下来了,沈海盯着瘟神一样的他,他那时候还很小,不知道什么是恨,但他知道,如果把恨编成
个画面,那就是他在医院走廊,尽头的沈海盯着他的样子。
沈修宴在沈家留了下来。
范琼兰给他起了个好听的名字,说是找一个半仙给批的,叫修宴,是从一本叫诗经的书里取得。
诗经是什么,沈修宴问范琼兰,范琼兰乐呵呵地,说:“我也不知道,肯定是好东西啊,反正半仙说的,就是好东西。”
他默默记下,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等大一点,他就开始干活。
帮家里分担,赚钱,有了沈轩,他就带孩子,男人时间长了,看他也不像以前那么厌恶,偶尔还能把从外面带回来的酒菜分他一点,他从来不吃,都是留给弟弟。
再大一点,男人说要出去,到大城市找工作。
女人拦不住他,只能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他离开的身影。
他这一走,就是很多年。
两三年才回来一次,每次回来,待不了几天就匆匆离开,女人跪在地上求他多留几天,男人只不耐烦地说:“知不知道我多忙,你当我想走吗?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你为什么不能理解我一点!”
范琼兰哑口无言,被他推到,半晌起不来。
最后沈修宴把她扶起来,说:“
妈,别哭了。”
她无助地抱住沈修宴清瘦的身躯,一直问为什么,沈修宴哪知道为什么,他有很多个为什么,可这世界就是这样,没有原因。
太多事,没有为什么。
再后来,沈阑来了。
沈海领着幼小的沈阑回家,告诉她,这是他和外面的女人生的孩子,他们领了证,是夫妻。
范琼兰手指僵硬地问:“那我是什么啊?”
男人说:“你要是认这个孩子,以后你是我老婆。”
范琼兰没的选,麻木地和他领了证,回来的那天,家里摆了一桌好酒,村长说这是大喜的日子,可是整个家里,除了不知事的沈阑,没一个人是笑脸。
沈阑只知道今天有好吃的,他很开心,举起碗筷,不停地敲打。
沈海对他耐心格外好,抱在怀里哄着说:“你看这是什么呀?肉!”
沈阑:“肉肉,肉肉!”
他小手拍到一块,沈海:“来,爸爸给你夹肉!”
沈轩在一旁看着,心里不是滋味地想离开,被沈修宴按住。
那晚饭吃完,大家都早早歇下了,妈妈捡起男人脏了的衣服丢到盆里,顶着大寒的夜一下一下地碾着洗衣粉,在搓衣板上不停地搓洗。
沈修宴从屋中走出来,妈妈背影消瘦,在这长长的寂夜,渺小的好像一粒豆子。
她听到脚步声,认出是沈修宴,沈修宴什么都没说,要接过她盆里的衣服帮她洗,女人拿开,不让她碰,然后说:“阿宴,你替妈妈开心吗?”
沈修宴久久没有回答,过了好半天,才说:“你开心我就替你开心。”
范琼兰忽然笑了,笑的很麻木,说了句:“有时候人真不知道为什么活。”
他察觉到什么,从那以后,范琼兰不再笑了。
一个人干农活,越来越离群,有时沈修宴喊她她也听不到。
他就打工攒钱,终于攒出个收音机,不贵,八十块,能连到外面的世界。
他把收音机送给范琼兰,范琼兰听到广播,渐渐有了神采,有时她拉着沈修宴,说外面的世界有多好,有多少新奇的东西,衣服是什么样子 ,城市是什么样子,火车有多快,大厦有多高。
沈修宴一个都回答不上来,他听着,也觉陌生。
对他来说都是见都没见过的东西。
她越来越想出去,那种想法到后来已经压抑不住了。
有天她对沈修宴说:“你照顾好弟弟,妈妈出去买个东
西,锅里有饭菜,窖里还有一筐土豆萝卜,边上的篮子里有几枚鸡蛋,饿了的时候炒着吃。”
沈修宴察觉到什么,但他没有阻拦,只说好。
妈妈走了,但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