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武犹记得前世电影里有一句至理名言:
“你不拿,我怎么拿?”
“我不拿,耿专员怎么拿?”
这句话放在韩江这里,同样管用。
司狱不拿,提牢也不拿,上头的人怎么拿?
上官们没了收入,怎么升官发财,怎么花天酒地?
只是训斥你,没像司狱一样直接免职,那是看在你爷爷的份儿上,不然早让你滚蛋了!
包括下面的狱卒也一样。
没了例钱,便丧失奋斗的动力,整日只想插科打诨,阳奉阴违,牢里怎么能变好?
要知道,狱卒每年的俸禄只有六两银子而已。
大坤前两年才经历完战乱,民生还没有完全恢复,物价昂贵,六两银子连自己都养不活,更别说拖家带口。
若是换了张武,这么点钱,我TM在牢里多动一下都觉得在吃亏。
天牢里的内幕,韩山作为刑部侍郎,肯定一清二楚。
说不准他也吃着这里面的油水。
但他作为长辈,总不好直接教自己孙子贪污吧?
干脆推到张武这里来,让他给韩江上一课。
“打钱?”
韩大少当即呆滞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打钱打钱,自然是打出来的钱。
打谁?
当然是打囚犯!
往死里打,往狠里压榨,不给钱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韩江自小立志要当一个好官。
他心里发过誓,我若主治一方,必定清正廉洁,绝不贪腐。
我的治下,一定路不拾遗,百官爱民。
可这才踏入仕途,经过科考,补了提牢官的缺,便被人教唆贪污敛财,他心里怎么能不震撼?
“武……武哥儿,你不是开玩笑的吧?”
韩江有些结巴不敢相信地问道。
张武无奈摇了摇头,有心想劝你还是别当官了,真不是那块料,到头来害人害己。
但人家爷爷都没劝自己孙子呢,哪能轮到你发表意见?
既然是请教来的,那便该教什么教什么。
张武苦心劝道:
“韩兄,自古以来,不论哪个行业,都有自己的运行规则,牢里打钱是铁律,非人力可以逆转,谁破坏这个自然规律,要么走人,要么升天!”
“升天?”
韩江惊愕。
张武无奈解释道:
“挡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韩江悚然。
张武说道:
“不论你再怎么励精图治,过两年,牢里还是会变成原来的样子,狱卒勒索财物,厨头克扣粮食,牢头压榨犯人。”
“届时你还像现在这样不懂事,那便是与牢里所有狱卒作对,上头收拾你,下面把你架空。”
“再惹得狠了,断人家财路,狱卒们养不活家人,生病没钱看,家中死了人,岂能不报复你?”
“……”
韩江毛骨悚然。
过去好半晌才喃喃说道:
“那我除去贪腐,与狱卒们同流合污,便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有!”
张武出主意道:
“你找个懂规矩的司狱,把所有权利下放给他,一切事情都让他来办,你置身事外,安心当你的木偶,不收礼,也不管事,混完你的两年提牢官,让家里使劲,调走便是。”
“这……”
韩江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却讲不出口。
我入仕是来大展拳脚的,要发挥我的雄心壮志。
你让我当缩头乌龟,任凭自己权利被架空,什么事都不管,与吃空饷有什么区别?
若是如此,凭我的家室背景,随便干点什么买卖,还挣不到这点俸禄银子?
“武哥儿,难道就没有办法让我发挥一点胸中笔墨吗?”
眼见对方这不开窍的样子,张武只得无奈摇头说道:
“没有。”
“……”韩江。
张武叹气,世道就是这样,又有谁能独善其身?
当下耐着性子说道:
“别说这提牢官,你就算调走当了县令,情况和天牢也没什么区别,各地有豪强,有名门望族,有世家,他们会拼命腐蚀你,你要么同流合污,要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甘心混你的日子,若是死磕,你就做好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准备。”
“届时丢掉小命,可不要怪世道不公,只能怪你自己命不大。”
张武说完,韩江的面色已经有些扭曲起来,可见他心神承受着何等的冲击。
朝堂大佬家的孩子,同样要经过十年寒窗苦读,十年勤修武功,才能成才。
所谓的才,也只是书本上的知识,身体上的强健。
凭此获取功名,得到当官参军的资本。
至于真实的世道是什么样子,各行各业到底有多黑暗,他们没时间也没心思了解。
入仕之前,纸上谈兵,我要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
一旦到了这个圈子,便会明白自己的想法有多可笑。
你能做的,也只有坚持本心,在淤泥之间,少沾点粪。